自城北工业区那惊魂一夜后,“开推公寓”似乎进入了一种奇异的、表面上的平静期。郭包佑和酷腾对外的说法是,楼笑笑遇到了点麻烦,被他们“碰巧”救下,受了些惊吓需要静养。警方那边也因为线索不足(绑匪逃逸,现场混乱)暂时没有进展,事情似乎就这么被压了下来。
周可可和楼笑笑被郭包佑从那个安全屋接回了公寓。面对众人的关切询问,楼笑笑脸色苍白,只是低着头,用细弱蚊蝇的声音简单道谢,说自己没事,给大家添麻烦了。她将自己封闭起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111房间,很少露面,仿佛真的被吓坏了。
而周可可,则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收敛”。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沉默地独处,反而会在公共区域多待一会儿。当郭包佑或白三碗关心地询问他那天晚上的情况(他解释说自己太害怕,远远跟着,看到郭包佑他们冲进去就躲起来了),他会微微低下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后怕和感激的神情,轻声说:“谢谢郭经理,谢谢酷腾叔叔,要不是你们……我……我和楼姐姐可能就……”
他的语气真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劫后余生的脆弱感,让郭包佑和白三碗心疼不已,连连安慰他事情都过去了,让他别多想。
他甚至开始尝试与楼笑笑进行一些极其有限的、在旁人看来是“修复关系”的互动。比如,他会“碰巧”在楼笑笑热好牛奶从厨房出来时,站在门口,低声说一句:“楼姐姐,晚上喝点热的,睡得安稳些。” 或者在走廊遇见时,他会停下脚步,目光在她手腕还未消退的淤青上短暂停留,然后移开,轻声问:“伤……好点了吗?”
这些举动,生硬、笨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在郭包佑和白三碗眼中,却成了这个内向少年在经历惊吓后,努力尝试表达关心、缓和与邻居关系的表现。他们倍感欣慰,觉得公寓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和睦,甚至因为共同经历了风波,关系似乎更紧密了些。
只有楼笑笑知道,这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着何等冰冷的暗流。
周可可的每一次“关心”,都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在提醒她那个“扭曲的同盟”。他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或审视,而是多了一种更复杂的东西——一种监视,一种确认,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告诉她:我遵守了诺言,没有动他们。而你,也必须遵守你的承诺,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她不敢有丝毫逾越。她小心翼翼地扮演着受惊后需要静养的角色,尽量减少外出,避免与周可可单独相处。当她不得不面对他时,她会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虚弱的、感激的微笑,然后迅速移开视线,仿佛不敢与他对视。她的内心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她不知道这场戏要演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这虚假的和平何时会被彻底打破。
而周可可,则完美地维持着这副“收敛锋芒、尝试融入”的假面。他按时上学、放学,偶尔会和郭包佑聊几句学校的趣事,甚至会“请教”酷腾一两个简单的健身动作。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在努力从创伤中走出来的、普通的少年。
只有回到106房间,反锁上门,独自面对电脑屏幕的幽蓝光芒时,他脸上那层温和的假面才会彻底剥落,露出底下冰冷的本质。他的调查从未停止,反而因为楼笑笑事件,让他更加确信“暗影”组织的存在和威胁,也让他追查的决心更加坚定。只是,他变得更加谨慎,更加隐秘,所有的行动都转入了更深的地下。
他不再轻易动用高风险的黑客手段,而是像最耐心的蜘蛛,开始编织一张更精细、更不易察觉的信息网。他通过分析楼笑笑日记中关于十年前旧案的细节,结合对“老瘸子”及其关联团伙的侧面调查,试图勾勒出“暗影”组织更清晰的轮廓和运作模式。
和平的假象,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他需要这段相对平静的时间,来积蓄力量,来理清线索,来为下一步更危险的行动做准备。
公寓里,阳光依旧会透过窗户洒进来,郭包佑依旧会热情地张罗,白三碗依旧会温柔地微笑,酷腾依旧会挥汗如雨,刘下来依旧神出鬼没。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甚至更加“温馨”。
但楼笑笑知道,这温馨之下,是万丈深渊。她和她那被仇恨吞噬的儿子,正行走在一根纤细的钢丝上,下面就是黑暗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她只能紧紧闭上嘴,配合着演出这场令人心碎的默剧,等待着最终落幕那一刻的来临。
而那一刻,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