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砸下的瞬间，姜小葵把锅铲往地上一插，整个人侧身滚开。石头擦着她的后背落下，砸在刚才站的位置，碎成几块。
她趴在地上喘了口气，左手还按在胸前的青铜碎片上。那东西有点温，像是没完全凉透的炭火。她试了试动右腿，膝盖一软，差点又栽下去。
头顶还在掉石头，一块接一块，像是屋檐漏水。
她撑住锅铲慢慢站起来，耳朵里嗡嗡响，嘴里有股铁锈味。她吐了口血沫，抬头看了眼塌了一半的穹顶。原来这里这么高，以前没注意。
现在也没空注意了。
她转头扫了一圈废墟，东边回廊底下传来微弱的咳嗽声。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断断续续的。
还有人活着。
她拖着腿往那边走，每一步都在布条上留下湿印。走到一半，脚下一滑，踩到一片黑液。那是黑卵流出来的，已经凝固得差不多了，踩上去像踩在烂泥里的骨头。
她骂了句，扶着墙继续走。
回廊底下压着个弟子，右腿被石梁卡住，脸白得像纸。看到她过来，那人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听不清。
“别说话。”她说，“省点力气。”
她把锅铲塞进石缝里，用力撬。手臂上的伤扯了一下，疼得她眼前发黑。但她没松手，咬着牙把石块抬起来一点，另一只手去拉那人的腿。
那人闷哼一声，冷汗直冒。
“忍着。”她说，“再疼也得走。”
她把人拽出来，顺手撕了自己衣角，三两下绑住对方小腿。动作不算利索，但够用。
“能走吗？”她问。
那人点点头，扶着墙想站起来，晃了一下。
她没多说，直接蹲下，背朝他一弯腰：“上来。”
那人愣了愣，爬到她背上。她站直，膝盖抖了一下，但没倒。
另外两个弟子从柱子后面钻出来，一个扶着胳膊，一个捂着肚子，走路一瘸一拐的。
“出口在前面。”她说，“跟着我。”
四个人开始往主殿外走。
刚进通道，地面猛地一震，头顶哗啦啦掉下一大片碎石。她立刻把背上的人放下，拉着其他人往后退几步。灰尘扬起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等尘埃落了些，她看见前面路已经被堵死了。
“换道。”她说。
绕到侧廊时，天花板突然塌了一角。她一把推开身边弟子，自己没来得及躲，肩膀被砸了一下。骨头没断，但整条胳膊麻了。
她甩了甩手，把锅铲换到左手。
“你们先走。”她说，“我在后面。”
没人动。
她回头瞪他们：“谁想死在这儿？”
三人这才往前挪。
走到中庭，头顶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动，像是大鼓在肚子里敲。她抬头一看，整个穹顶正在裂开，裂缝像蜘蛛网一样往外扩。
“快！”她喊。
四人刚冲出中庭，身后轰的一声，一大片石板砸下来，把路彻底封死。
她靠在墙上喘气，背上的人咳了几声，低声说：“谢……谢谢你。”
她摆摆手：“别谢我，还没出去呢。”
前方是最后一条百丈甬道，直通遗迹入口。可现在，通道口堆满了碎岩，只剩一条窄缝，勉强能过一个人。
她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岩壁。石头还在震，说明里面还有空隙。她闭眼听了会儿，石块震动有规律，三下重，一下轻。
老乞丐教过她：石响三声，必有活路。
她等了一会儿，等到第四次震动时，突然抬脚踹向一块松动的岩石。石头偏了半尺，后面的空间露出一角。
“跟紧！”她说。
她第一个钻进去，锅铲在前面开路。缝隙太窄，背上的人只能一点点蹭。其他人卡在中间时，她就用铲子撬开一点空间。
刚过一半，身后又是一阵剧震。
她回头看，通道已经开始塌陷，碎石像雨一样往下砸。
“跑！”她吼。
四人连滚带爬往前冲。
最后一段路全是斜坡，脚下打滑。她抱着锅铲往前扑，膝盖撞在地上，疼得她咧嘴。但她没停，爬起来继续推前面的人。
终于，前方出现一丝光亮。
不是法阵的光，是天光。
她一脚踢开挡路的小石块，猛地撞出洞口。
外面是乱石坡，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她一头栽在石头上，滚了半圈才停下。背上的人摔在一旁，另两人也陆续爬了出来。
她仰面躺着，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云很厚，但确实是天。
不是石头顶。
她动了动手指，锅铲还在手里，铲面沾满黑灰和血，摸起来黏糊糊的。
她用袖子擦了擦，没擦干净。
算了。
她翻了个身，确认三个弟子都出来了，一个不少。
其中一个掏出火折子，想看看周围环境。火光一闪，照见她左腕的布条已经全黑了，不知道是血还是灰。
她把布条解下来扔了。
风一吹，伤口有点疼。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指甲缝里全是泥和血，脏得很。她抠了抠，没抠干净。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整个山坡都在颤。
她回头。
整座遗迹正在往下沉，烟尘冲天而起，像一口煮沸的锅被人盖上了盖子。
她盯着看了几秒，然后转头对弟子们说：“咱们走慢点。”
话刚说完，她右手一松，锅铲滑了一下，差点掉下去。
她赶紧抓牢。
铲柄太滑了，血干了之后结成一层壳，摸着不舒服。
她把铲子夹在胳膊底下，腾出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结果一拍，胸口疼得厉害，估计肋骨又有问题。
“没事吧？”一个弟子问。
她摇头：“死不了。”
说完她站起身，腿还有点软，但能走。
四个人沿着山坡往下挪。她走在最后，一手扶着锅铲，一手按着胸口。
风把她的头发吹乱了。
她抬起手，想把头发别到耳后，结果手指碰到右眼尾那粒痣，轻轻按了一下。
有点痒。
她笑了笑。
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来。
转身看向遗迹的方向。
烟尘还没散。
她举起锅铲，对着那片废墟晃了晃。
“下次谁再说我做饭难吃——”
她顿了顿，嘴角一歪。
“我就拿这道菜请他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