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撇嘴，也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故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哼，你这神殿冷得跟冰窟似的，鬼才睡得着！我不过是……不过是起来溜达溜达，正好看见你在这儿……呃，趴桌角流口水！”
她说着，还故意用嫌弃的眼神瞟了一眼他之前伏案的位置。
杨戬如何听不出她蹩脚的掩饰？
看着她那强装无事，眼神却忍不住往他脸上瞟的模样，心底那因噩梦而生的寒意，竟真的被驱散了几分。
他没有戳穿她，只是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意浅得如同水面涟漪，一闪即逝。
“神殿确是清冷了些。”
他顺着她的话，目光扫过四周冰冷的玉柱，“不及东海……温暖。”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有些慢，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意味。
孙悟空一听，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又加快了节奏，耳根隐隐发热。
“你……你又提东海干嘛！那酒……那酒也就一般般！敖尘那家伙啰嗦得很，吵得我头疼！”
她急于撇清，语气不免带上了几分气急败坏。
杨戬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那丝笑意更深了些，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以免真将这只要面子的猴子惹毛了。
他转而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时辰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孙悟空却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不去！”
她环顾这空旷冰冷的主殿，哼道，“我就在这儿待着！这儿……这儿宽敞！我乐意！”
她才不要回去睡觉。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她心里清楚，方才看到他惊醒时那一瞬间的脆弱，让她莫名地……有点放心不下。
这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却真实存在。
杨戬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黑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
他没有再劝，只是重新拿起那卷玉简，淡淡道。
“随你。”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目光落回玉简之上，仿佛真的要再次投身于无尽的公务之中。
晾她一会，她大抵就会自己回去睡觉了。
他是还有事要做，可他没想着也让她不眠相陪。
孙悟空哪里知道杨戬所想，看着他这副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她瞪了他半晌，最终气呼呼地走回窗边的软榻，抱着膝盖坐下，再次将下巴搁在膝盖上。
一双金眸在夜色里亮晶晶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看似专注的背影。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檀香袅袅，寒玉生辉。
一个专注于案牍，一个专注于……专注于那个专注于案牍的人。
窗外，遥远的天际似乎透出了一丝极淡的熹微。
长夜将尽。
而某些悄然滋生的东西，似乎也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与寂静中，变得愈发清晰，无法再轻易忽视。
孙悟空看着杨戬映着明珠光辉的冷硬侧影，脑子里乱糟糟地回响着他方才那句带着血腥气的‘旧事‘，还有他梦中那声压抑的，带着无尽痛楚的“母亲——”。
真君神殿万年寂冷，可眼下她忽然觉得，这座真君神殿，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至少，此时此刻，这里不止她一个人。
……
真君神殿的夜，总是格外漫长而寂静。
寒玉地面映着清冷的明珠光辉，空气中只有若有似无的檀香和两人极轻的呼吸声。
孙悟空到底不是个能长久安分的主儿。
在杨戬那张过于整洁的玉榻上翻来覆去烙了半宿饼后，她索性起身赤着脚，像一道无声的金色影子蹿向杨戬。
玉案前，他只着一袭玄色暗纹的常服，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
此副模样少了几分迫人的凌厉，却多了些难以接近的孤清。
眼下他正微微俯身，专注地看着玉石长案上摊开的一卷极其古旧，边缘还泛着毛边的卷宗。
那专注的侧影在灯光下，好看得让孙悟空心尖莫名痒了一下。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目光落在卷宗抬头那几个模糊的古字。
《西海纪年·终卷》。
“西海？这地方不是早没落了吗？”
杨戬这才抬眸，视线从卷宗移到她脸上。
许是灯火柔和，他向来冰封的眼底看向她时似乎也融了一丝暖意，但提及西海，那暖意又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覆盖。
他指尖在某一处字迹上轻轻一点，声音低沉平稳。
“记载说，西海王族覆灭前，守护着一件神器，据说那神器能窥见过往真实，照映本源。”
“神器？”
孙悟空挑眉，金色眼瞳里兴趣盎然，“还能照映本源？这玩意儿听起来还挺邪乎。”
孙悟空突然想起在地府喝酒时，阎王提到的西海神器，看来一切果然是有迹可循。
她歪着头，故意凑近了些，发梢几乎要扫到杨戬放在案上的手背，带着点狡黠看他。
“你找它干嘛？莫不是想瞧瞧自己小时候哭鼻子的模样？”
杨戬没有避开她的靠近，反而因她带着馨香的呼吸拂近，指尖几不可察地微蜷了一下。
他目光沉静地回视她，不答反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但孙悟空就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被小心藏起的凝重。
“不错。或许有些被尘埃掩盖的旧事，需要它来照亮。”
孙悟空心念电转。
杨戬身上那些若有若无的谜团，他对某些往事的讳莫如深……
还有……李靖。
这一切，似乎都隐隐指向西海，指向这件神器。
其实她又何尝不懂，只是从前他不说，她便也不愿深究。
但此刻看着他眼底那抹深藏的沉重，她忽然觉得，这神器或许真的很重要。
一个念头迅速成型。
她直起身，双手抱胸，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嗨，一个破神器，丢了五百年，西海也都成死域了，上哪儿找去？总不能把西海的每一寸地皮都翻过来吧？”
她说话时，眼神却飘向杨戬，果然见他唇角微不可察地抿紧了一分。
这一眼她心里便有数了，话锋故意一转，语气变得轻快，甚至带上了点显而易见的‘兴致‘。
“不过嘛……西海是没了，不是还有东海吗？敖尘那老龙王，活了几千年，又是四海之首，说不定就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龙族秘辛，或者寻找失落宝物的偏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