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死寂般的沉默中,温叙的视野边缘,风早翔太的身后——那片被夕阳拉长,他自身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
并非实质的烟雾,而是更粘稠更阴暗的东西,仿佛是从他剧烈起伏的背脊和紧握的拳头中蒸腾而出,带着令人心悸的绝望与痛苦,缓缓凝聚、升腾。
那是只有温叙能“看见”的具象化怨念。
它们不再是学园祭时由他人恶意凝结的黑色触手,而是更纯粹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块,又像撕裂的伤口中渗出的脓血,翻滚着,扭曲着,无声地向上攀爬。它们形态不定,时而像挣扎的手,时而像无声嘶吼的口,最终在风早头顶上方约半米处,汇聚成一团不断蠕动、散发着冰冷寒意的暗红云团,那云团边缘甚至飘散出细小灰烬般的碎片。
温叙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因惊骇而微微收缩。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团怨念所承载的重量——那是被误解压垮的委屈,是告白被拒的羞耻与痛苦,是被朋友怒吼否定的自我怀疑,是看着心爱女孩与他人靠近却无能为力的嫉妒,是强撑阳光面具的极致疲惫……所有他刚才在她面前崩溃释放却又被强行压入深渊的负面情绪,此刻正以一种更直观更狰狞的方式具象化在她眼前!
这股怨念的浓度和形态,远超她之前所见过的任何个体负面情绪。它像一个痛苦的图腾,悬浮在风早身后,将他此刻强装的平静衬托得无比讽刺和悲凉。
就在这时——
“风早同学——?” 一个清透又有一丝犹豫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拐角传来。
黑沼爽子!
她刚收拾完,正抱着一个纸箱,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白色的和服在暮色中格外显眼,她看到了风早通红的双眼和温叙苍白的脸色,以及两人之间气氛凝重的距离。
在温叙惊惧的视野中,那团悬浮的暗红怨念,在爽子声音响起的瞬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一丝暗红色的丝线,如同有生命般,竟然从那团怨念中剥离,朝着爽子声音传来的方向,极其缓慢地飘荡过去!
这景象让温叙头皮发麻——这怨念,竟然对爽子的出现产生了反应?!
爽子抱着纸箱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她或许看不见那实质的怨念,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片空间里弥漫的沉重、悲伤和难以言喻的压抑。
风早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瞬间,他脸上那种脆弱和执拗迅速褪去,被平时、此刻却显得无比僵硬的温和笑容取代。他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转向爽子。
“啊,爽子,收拾完了吗?” 声音努力恢复着平时的爽朗,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沙哑的余韵。
温叙看着风早瞬间切换的面具,看着他面对爽子时那强装无事的笑容,再看向他身后——那团因他强行压抑情绪而翻腾得更加剧烈、颜色似乎更深沉了几分的暗红怨念,以及那根还在固执飘向爽子代表着痛苦根源的怨念丝线……一股寒意和深入骨髓的悲哀攫住了她。
系统的提示音还在脑中低鸣,眼前是风早扭曲的伪装、爽子纯净却带着疑虑的目光,以及这无声上演的超现实恐怖景象。
这场谈话,以风早彻底的崩溃开始,却以更加沉重且令人毛骨悚然的误解结束。
而她被夹在系统的铁律、人物汹涌的情感以及这唯有她能窥见象征毁灭的怨念具象之间。
风早走向爽子,试图用平常的姿态掩饰一切。
温叙僵硬地站在原地,暮色四合,将她淡青色的身影几乎吞没。在她眼中,风早走向爽子的每一步,都像是牵引着身后那片翻滚的暗红云团,而那根飘向爽子的怨念丝线,如同一条无形却充满恶意的锁链,正悄然试图缠绕上那个对此一无所知的纯白身影。
真田龙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另一头的窗口,沉默地望着这边,眼神锐利。他的目光扫过风早强颜欢笑却难掩疲惫红肿的脸,扫过温叙苍白如纸、失魂落魄的孤立无援,最后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敏锐地定格在温叙那因惊惧而死死盯着风早身后某处虚空的眼神上。
他看不到怨念,但他看到了温叙眼中深切的恐惧。
温叙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抓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系统!那东西!风早身上出来的东西!它对爽子有危险吗?!)
她无法自控地在脑中疯狂呐喊,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她指尖冰凉。
【警告!检测到极高浓度负面精神能量具象化!】
【来源:风早翔太。状态:精神临界点,能量极不稳定!】
【危险评估:该能量具象体具有高度侵蚀性与破坏性!关键人物精神能量远超普通个体,其恶念一旦失控或接触其他关键人物(黑沼爽子),可能导致人物精神污染、或者死亡!强烈建议宿主立即干预!】
系统的回应冰冷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温叙心上。比普通人危险得多!会污染爽子!会毁掉一切!
“危险!” 温叙几乎是凭着本能嘶喊出声,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动了起来。她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在爽子困惑的目光和风早惊愕的注视下,一把抓住了爽子的手腕,将她用力向后拉拽,远离了风早和他身后那片不详的阴影,也远离了那根即将触碰到她的怨念丝线。
“小梅……?” 爽子被拉得踉跄一步,怀里的纸箱差点脱手,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温叙苍白的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惧。
就在温叙拉住爽子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风早。
仅仅是一瞥,却让她如坠冰窟。
风早脸上的那点强装的温和笑容彻底碎裂了。
他看着她拉住爽子的动作,看着她脸上对爽子流露出那种近乎保护的急切和恐惧,他眼中的光——那刚刚因“被需要”而勉强燃起的一点点微弱的光——骤然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几乎是绝望的灰败。
他挺直的背脊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微微佝偻下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成千万片,被身后那团因他情绪剧烈波动而更加狂暴翻滚的暗红怨念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