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终究没忍住，借着查阅先帝起居注的由头，去了一趟藏书阁。管事太监捧着厚厚的卷宗跟在身后，烛火在泛黄的纸页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陛下登基前的记事……在这里。”管事太监抽出一卷，上面详细记着先帝未登基时的行踪，其中一页用朱笔圈着：“丙寅年三月，与后游于玉泉河，得璞玉一块，后亲手雕为并蒂莲，后佩之。”
苏璃指尖划过“亲手雕为”四字，眉峰微蹙。先帝擅长骑射，却绝不通玉雕——她曾在太后宫里见过先帝年轻时的手札，字迹遒劲却潦草，更别提精细的雕工。这“亲手雕为”，怕是史官的美化之笔。
正翻着，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黑影。苏璃按住卷宗，低喝一声：“谁？”
黑影顿了顿，竟转身走了进来，是白灵溪。她手里提着一盏羊角灯，灯光映得脸色有些苍白：“皇后娘娘深夜在此，是在查什么？”
“随便看看。”苏璃合起卷宗，目光落在她领口——那枚并蒂莲玉佩的一角正从衣襟里露出来，“白大人倒是消息灵通，本宫刚到，你就来了。”
白灵溪捏紧了灯柄，声音有些发紧：“路过罢了。听闻娘娘在此，过来伺候。”
“不必了。”苏璃忽然想起一事，起身道，“本宫记得先皇后的陪嫁里，有一套玉雕工具，不知现在何处？”
白灵溪脸色微变：“许是随着旧物收起来了，臣女……不知具体在哪。”
“是吗？”苏璃笑了笑，转身对管事太监道，“去把先皇后的陪嫁清单找来，本宫倒要看看，那套工具究竟归了何处。”
管事太监领命而去，白灵溪站在原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那套工具根本不在陪嫁清单里——当年先皇后雕玉佩时，用的是她父亲的工具，而她父亲，正是当年宫中最有名的玉雕匠人。
苏璃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忽然放缓了语气：“其实你不说，本宫也能猜到。那玉佩，是你父亲雕的吧？先帝怕失了颜面，才对外说是自己所雕。”
白灵溪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先皇后的贴身侍女还在宫里，住在慈安院。”苏璃声音平静，“她告诉我，当年为先皇后雕玉的匠人，姓白。”
羊角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灯油泼了满地。白灵溪踉跄后退，撞在书架上，卷宗哗啦啦掉了一地。
“你父亲……是因那玉佩获罪的，对吗？”苏璃走近一步，“先帝怕此事传出去失了帝王颜面，给你父亲安了个‘偷盗宫物’的罪名，流放岭南。而先皇后，是因此事郁郁而终的。”
白灵溪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渗出来：“是……我父亲死在流放路上，母亲也跟着去了……我入宫，就是为了查清真相，还我父亲清白！”
苏璃捡起地上的羊角灯，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忽然明白她之前的种种反常——对皇嗣的紧张，对旧物的敏感，全是源于这份深埋的执念。
“那你接近本宫，是想利用本宫？”
“不！”白灵溪抬起头，泪眼婆娑，“起初是……但后来见娘娘真心护着两位常在，见娘娘为宫闱安宁费心……臣女早已不敢有此念！”
苏璃沉默片刻，弯腰扶起她：“起来吧。查清真相可以，但不能伤及无辜。”她顿了顿，补充道，“那套玉雕工具，你父亲留了记号，对吗？在灯座的夹层里。”
白灵溪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那是她父亲的秘密，从未对人说过。
苏璃指了指她领口的玉佩：“雕工里藏着你父亲的落款，‘溪’字的变体。而先皇后的陪嫁清单里，恰好少了一盏羊角灯。”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照亮了两人眼中复杂的光。苏璃知道，这藏书阁的夜，怕是又要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