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儿砸完茶盏，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她离去后，慕无莹才从这场闹剧中回过神来，心里暗自称奇：她素来自认已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刁蛮任性，今日才算见识到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这云芷儿的脾气怎么比她还暴烈十分？
她平日里再怎么胡闹，也绝不敢对皇兄动手啊。
这女人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知不知道自己打的是谁？
正暗自咋舌时，一抬头却撞见皇兄正用森冷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吓得一个激灵，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悄悄往旁边挪步，结结巴巴道：“呵呵呵呵呵，要不......莹儿给皇兄笑一下就算了？”
“皇兄您别这样盯着莹儿看，看得人心里发毛......”
慕无宸面沉似水：“朕在思考，该赏你多少板子才合适。”
慕无莹简直欲哭无泪，心里叫苦不迭：那日好心告诉云芷儿真相，结果被狠狠踹了膝盖；今日不过是想来看个热闹，竟又要罚板子。
当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可他们两人谈情说爱闹矛盾，为什么要折磨无辜的她？
她真的好无助啊！
*
万皇后恰至养心殿禀报宫务，迎面便撞见云芷儿哭着捂住嘴跑出来。
只见她发髻散乱，妆容斑驳，往日那股张扬气焰全然不见。
万皇后心下诧异：素日里这位贵妃何时不是趾高气扬、目下无尘？
今日怎会哭得如此狼狈？
她上前佯作关切道：“贵妃这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云芷儿见她那副压不住的幸灾乐祸模样，心头便是一阵烦躁。
她输人绝不输阵，尤其不能让这老对头瞧见自己半分脆弱。
当即抬手狠狠抹去眼泪，双袖一振，昂首道：“关你什么事！少在此假作关切看我笑话！”
“我有事无事，还轮不到皇后来虚情假意！收起这套装模作样的把戏！”
皇后身侧的大宫女丁香当即上前一步，肃容道：“贵妃娘娘请慎言！这是皇后娘娘，请您注意言辞分寸。这般失仪之举，成何体统......”
云芷儿怒极，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扬手狠狠一推。
丁香猝不及防，被这猛然力道推得踉跄倒退，后脚跟绊住自己裙摆，重重跌坐在地。
“作死！本宫与皇后说话，岂容你插嘴？”云芷儿抬指直斥。
“再敢这般不知尊卑地顶撞，本宫立刻命人将你捆了送去慎刑司！”
万皇后：“？”
她被这刁蛮行径惊得怔在原地，怎会有人敢在养心殿外这般撒泼？
更荒谬的是，这人口口声声要教旁人规矩，难道最先失礼的，不是她自己么？
*
一个时辰后，小夏子照例端着养生茶走进养心殿。
他行至御案前，恭敬地将茶盏奉上。
抬眼时却蓦地顿住，陛下额角怎会青紫了一块，还隐隐渗着血丝？
这伤痕的形状，倒像是被什么硬物砸中所致。
可这世上应当没人敢对陛下动手？
难不成是批阅奏折时不慎磕到了桌角？
慕无宸头也不抬，语气不善：“端个茶也莽莽撞撞的。能不能当差，不能当就滚出去。”
小夏子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立刻熟练地跪倒在地：“是奴才的错，奴才该死，求陛下息怒。”
慕无宸越想越恼火，将手中的朱笔重重搁在笔山上，对着他便数落起来：“朕一直以来以为她最是懂事识大体，没想到倒是个脾气最暴躁的。”
“把朕画室里的画全毁了，朕还未与她计较，她倒先闹起来！简直岂有此理！”
小夏子跪在一旁听得脊背发凉。
那间画室向来由他亲自安排心腹洒扫，上次有个小太监不慎在擦拭时碰脏了画纸，当场就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他斟酌着词句，小心开口：“奴才愚见，贵妃娘娘许是一时在气头上没转过弯来。等娘娘消了气想明白了，自会......”
“聒噪什么？”慕无宸打断，“朕说是贵妃了吗？你就敢胡乱攀扯贵妃。”
“她放肆，你也跟着放肆，朕看你们一个个都要反了。”
小夏子：“......”
*
傍晚时分，紫兰殿内。
豆蔻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劝道：“娘娘，您从回来到现在都没进过食，多少用些吧。可不能这样饿着自己。”
云芷儿恹恹地侧卧在软榻上，锦被半掩着身子：“不想吃，气都气饱了。闻着这油腻的味儿，反倒有些反胃。”
正说着，慕无宸已迈步进来，目光在她身上轻轻掠过，便朝豆蔻伸出手。
豆蔻会意，连忙将汤碗奉上。
他在榻边坐下，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便是生气，也别饿着自己。先用些汤，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云芷儿一见他就来气，不是已经选了画中女子吗？
既然心里装着别人，还来紫兰殿做什么？
她索性把脸转向内侧，用后背对着他。
慕无宸不由分说地将她身子扳过来：“用膳。”
云芷儿烦不胜烦，只觉他从不尊重自己的意愿。
永远这般独断专行，而自己只能像个提线木偶般任他摆布。
“不吃！”她抬手一挥，整碗鸡汤应声打翻，滚烫的汤汁泼了慕无宸满手。
殿内宫人吓得纷纷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豆蔻战战兢兢地递上干净的棉布，托起慕无宸被烫红的手背，仔细拭去淋漓的汤汁。
待收拾妥当，慕他缓缓抬眼望向云芷儿，语气异常平静：“可摔痛快了？”
“还有火要撒吗？”
“还有怨气要出吗？”
“今日朕就在这儿，任你闹够为止。”
云芷儿听他这般诘问，心头那股无名火顿时又窜了上来。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隐瞒了这样重要的事，凭什么还能端着这副居高临下的架势？
难道每次争执，到头来都得她先低头认错？
她倏地扬首：“还生气！”
说着便将满桌碟盏尽数扫落在地，眼见瓷片飞溅犹觉不解恨，又将碗筷一件件抓起，狠狠掼向地面，任其迸裂四散。
殿内登时噼啪碎裂声响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