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用着早膳，慕无莹夹起最后一个蟹黄小笼包，就听见外间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随即是小夏子清亮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一抹白色身影出现在雕花门廊下，今日的慕无宸难得未着朝服，一袭月白常服绣着暗银云纹，墨发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着，衬得他面容清冷如玉。
那向来凌厉的眉宇间竟难得带着几分慵懒，倒比平日更添几分谪仙气质。
慕无莹手中的银箸落在碟上，慌忙起身行礼：“给皇兄请安。”
方才说笑时的活泼劲儿瞬间消散，垂首立在桌边。
云芷儿看到来人，方才与公主嬉闹时的洒脱模样也瞬间不见，已翩然起身，轻移莲步上前，软软偎向慕无宸身侧：
“陛下，您来啦！臣妾好想您呀，这才一夜不见，竟觉得像是隔了三年那么久呢。”
她声音又娇又软，像裹了蜜糖的糯米糍，偏偏那双明眸清澈见底，让人生不出半分厌烦。
见皇帝垂眸看她，便得寸进尺地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细声细气地哼唧：
“陛下昨夜都不来陪臣妾用膳，臣妾想您想得紧，夜里翻来覆去总睡不踏实，总觉得枕边空落落的。”
慕无莹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险些被茶水呛到。
她可是亲眼见过云芷儿昨夜睡得有多香，此刻看着这人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有种看骗子哄老实人的既视感。
没眼看了，她直接福身告退：“臣妹先行告退。”
临走前还不忘对着云芷儿做了个夸张的干呕表情。
待殿内只剩二人，云芷儿愈发大胆，直接侧身坐进他怀里，将发顶埋在他颈窝间轻轻磨蹭，像只撒娇的猫儿般软软哼唧：
“陛下亲一下臣妾好不好？就一下。”
“胡闹。”慕无宸握着她的发梢将人稍稍推开，“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对朕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云芷儿不依不饶地晃着他的手臂，软语连唤：“陛下～陛下～陛下～那抱抱总可以吧？”
慕无宸垂眸看她故作乖巧的模样，心知这丫头又在装。
正要伸手环住她，又觉这般一撒娇就轻易服软实在有损帝王威严。
犹豫间，心中天人交战。
慕无宸低头看着她这副娇态，倒叫人狠不下心拒绝。
妥协道：“罢了，朕真是拿你没办法。”
说着便将人轻轻揽入怀中。
云芷儿立即浮夸地轻呼：“哎呀！被陛下抱了一下，臣妾顿时觉得浑身充满力量了呢！”
慕无宸瞧她这般讨巧卖乖，忍不住在她臀上轻拧一记：“又调皮了。”
这时豆蔻端着朱漆茶盘进来，因着今日陛下来得突然未曾通传，她只当殿内仍是主子与公主在说笑，便照常捧着那碗墨色汤药上前。
“主子，今日的汤药煎好了。”
云芷儿浑身一颤，险些从皇帝膝上滑落。
那种做坏事险些被撞破的心虚感顿时涌上心头，就像个小偷行窃时突然被官差撞个正着。
慕无宸侧过脸看向那碗深褐色的汤药，关切地问道：“这是什么药？朕闻着药味颇重。可是身子哪里不适？要不要传太医再来诊个脉？”
说着伸手便要接过药碗细看。
她急忙起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直接消灭证据：“不过是些调养的补药罢了。前些日子总觉得食欲不振，太医说需要温补。”
转身将空碗放回茶盘时，借着身形遮挡对豆蔻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速速退下。
慕无宸只当她前些日子旧伤未愈，嘱咐道：“既身子不适就更该好生休养，若是缺什么药材，尽管让太医院去取。”
说着便揽着她的腰往内室走去：“朕陪你歇会儿。”
*
待皇帝离去，豆蔻进殿，抚着怦怦直跳的胸口道：“方才可吓死奴婢了！若是陛下再多问两句，或是仔细查验药渣可怎么办？”
“主子，你每次服用都担惊受怕的。既然陛下如今这般疼爱您，这药要不就别喝了吧？”
云芷儿望着茶盘上残留的药渍，眼前浮现起前世的画面，那个未能保住的孩子，那场痛彻心扉的小产。
这一世即便停了药，恐怕也难逃宿命。
而要等到晋封妃位之后，那个孩子才能真正平安降临。
所以现在怀孕不是没苦硬吃吗？
这些前尘往事，豆蔻又如何能懂？
她最终只是轻轻摆手：“本宫自有分寸。有些事，不是停了药就能改变的。就像园里那些花一样，未到时节强行催开，终究会早早凋零。”
*
一个月后的暮春时节，紫兰殿后院牡丹开得正盛。
云芷儿漫步在花丛间，看着满园姹紫嫣红，粉的娇嫩，红的艳丽，玫红的热烈，各色花朵竞相绽放，层层叠叠铺展开来。
微风拂过，整个后院都弥漫着馥郁芬芳，当真是应了那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禾玉讨好地笑道：“奴婢昨儿个去御花园取东西，特意留心比较了一番。说句僭越的话，充仪娘娘院里的牡丹，竟比御花园的还要娇艳几分呢。”
豆蔻开团秒跟：“那可不！陛下这般疼爱主子，但凡有什么稀罕物事，自然都先往咱们紫兰殿送。”
云芷儿被她们哄得眉眼弯弯，正要开口，却见几个太监搬着一盆接着一盆的花盆从门外经过。
“陛下待娘娘也太周到了。”
豆蔻满是自豪道：“咱们院子都摆不下了，竟还不住地往这儿送这样品相上乘的新鲜花株。瞧这魏紫姚黄，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呢。”
云芷儿也是笑逐颜开，步履轻快地迎上前去，拦住领头的太监：“劳烦公公，这些花就摆在紫兰殿前院吧，后院的花圃已经摆得满满当当了。”
“记得把这几盆赵粉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本宫最喜欢那个颜色。”
那领头太监擦着额角的汗，他局促地搓着手，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的窘迫，吞吞吐吐道：
“回娘娘......这些是陛下赏给苏修媛的。奴才们正要往彩云殿送去。”
不是给本宫的？云芷儿顿时不嘻嘻了，只觉得一阵难堪，也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