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贵人…？”
刀哥带来的消息，如同寒冬腊月里又一盆冰水，将王大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内卫！皇宫！这已远远超出了江湖仇杀的范畴，牵扯进了最顶层的权力漩涡！万毒窟的根，竟然深植于皇权之中？！
难怪他们能调动官府力量，如此肆无忌惮！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寒意瞬间攫住了王大柱。若真如此，他一个区区布商，拿什么去抗衡？王家…岂不是螳臂当车？
但旋即，这股寒意又被一股更深的倔强和愤怒取代！就算对方是皇族又如何？就能视人命如草芥？就能为了一己私欲，行此逆天邪术，罔顾苍生？！
更何况，如今他已身陷局中，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唯有向前，或许还能搏出一线生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沙哑地问：“可能确定是哪一位？”
刀哥艰难地摇摇头：“内卫的事，水太深了。能摸到这点边儿，已经是捅破天了。再查下去，恐怕…”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不言而喻。
王大柱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刀哥，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了。多谢！”
刀哥明显松了口气，点点头：“王少爷是明白人。那你们先歇着，外面一有动静，我会立刻通知你们。”说完，再次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瓦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芸娘和翠儿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脸上已无血色，眼中充满了恐惧。牵扯到皇宫，这对她们而言，简直是无法想象的灭顶之灾。
王大柱看着她们，心中一阵刺痛。是他，将她们带入了这绝境。
“别怕。”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天无绝人之路。越是如此，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也是乱麻一团。对手的强大远超想象，而他手中的牌…除了那卷无法掌控的古图，似乎只剩下…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几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鸟儿啄击窗棂的声音。
不是刀哥的信号！
王大柱瞬间警觉，示意芸娘和翠儿噤声，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瘦小的黑影如同壁虎般贴在院墙上，正用一根细枝极轻地敲击着窗户。见无人回应，那黑影似乎有些焦急，左右张望了一下，竟压低声音轻轻喊道：“王…王东家？是俺…豆子…”
豆子？！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王大柱心中惊疑万分！这小子难道真有通天彻地之能？！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点窗缝。
豆子看到窗缝后的王大柱，小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几乎要哭出来：“王东家！真…真是您！可找到您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俺…俺闻到您留下的血味和药味了…一路追过来的…”
又是靠鼻子？！王大柱简直难以置信！但这似乎又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你怎么逃出来的？陈少东家怎么样了？”王大柱急问。
“俺是钻狗洞溜出来的…少东家被关在后院祠堂，老爷和大长老亲自看着，不让任何人靠近…俺偷听到…偷听到老爷和大长老吵架…”豆子急促地说道，气息不稳，“老爷好像怕了…想息事宁人，把责任都推给您…但大长老不干，说…说既然上了‘那边’的船，就没了回头路…还说什么…‘贵人’要的是彻底掌控…不留后患…”
果然！陈老爷妥协了！而那个大长老，才是万毒窟的死忠！
“还有…还有…”豆子似乎想起了更可怕的事情，声音都在发抖，“俺还偷看到…大长老半夜偷偷见了一个穿官靴的人…给了他一包东西…像是…像是银票…还有很多…然后…然后今天内卫就来封店查账了！”
内卫是大长老引来的！？王大柱眼中寒光一闪！这是要里应外合，彻底将瑞锦祥和王家钉死！
“王东家…现在怎么办啊？少东家让俺一定找到您…说…说他对不住您…但他没办法…”豆子带着哭音问道。
王大柱心念电转，局势瞬间清晰了许多。陈瑜并未背叛，但他已被彻底架空。真正的敌人，是万毒窟、内卫、以及瑞锦祥内部以大长老为首的叛徒，甚至可能还包括妥协的陈老爷！
必须反击！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个大长老身上！
“豆子，”王大柱沉声道，“你立刻回去，想办法告诉少东家，让他继续装病，什么都别做，保护好自己。另外，你想办法，盯紧那个大长老！特别是他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哪怕是最细微的异常，都记下来！能办到吗？”
豆子用力点头：“能！俺…俺钻洞爬墙最在行了！保证盯死他！”
“好！千万小心，安全第一！”王大柱郑重叮嘱，“还是老办法，有消息，想办法送到漕帮码头雷爷的船上！”
“哎！”豆子重重点头，身形一缩，如同灵猫般滑下墙头，消失在黑暗中。
豆子的到来，虽然带来了更坏的消息，却也带来了一丝希望和明确的目标。至少，知道了内部敌人是谁！
王大柱重新关好窗户，眉头紧锁，开始飞速谋划。要扳倒大长老，甚至牵扯出他背后的内卫和“贵人”，需要确凿的证据！光靠豆子的听闻远远不够！
需要能一举定罪的铁证！比如…他与万毒窟乃至内卫勾结的实物证据？或者…能证明他们陷害瑞锦祥和王家的证据？
这何其艰难！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时，屋外传来刀哥刻意加重的脚步声。
“王少爷，”刀哥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芦苇管，面色有些古怪，“刚收到的，‘河漂子’传来的，指定给您的急信。”
河漂子？那是漕帮利用水道传递最紧急、最隐秘消息的方式，通常只有帮中高层才能使用。
王大柱心中一动，立刻接过芦苇管。入手很轻，两头用蜡封得严严实实。
他捏碎蜡封，倒出里面卷着的一小卷薄如蝉翼的油纸。展开油纸，上面是用一种特殊的隐形药水书写的密信，需要火烤才能显形。
他小心地将油纸在油灯上方微微烘烤。
淡淡的字迹逐渐显现出来。是福伯的笔迹！信很短，显然是在极度匆忙和危险的情况下写就。
“相公钧鉴：信已安全抵家，四娘子亲启，阅后即焚。家中一切安好，新工坊已备，护卫倍增，勿念。京城之事，四娘子言：图乃‘寰宇乾坤图’残片，非钥，乃‘锁’之核，亦为‘锚’之标。万勿擅动，恐引时空崩乱。其所指‘门’户，非兰若寺，应在…紫禁城，‘钦天监’旧库！彼等所求，非启门，乃…定位！欲引邪神降世，重塑乾坤！危！速离京！福叩首。”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甚至有些潦草颤抖。
王大柱拿着信纸的手，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寰宇乾坤图！不是钥匙，是锁芯！是坐标！ 万毒窟和那背后“贵人”的目的，根本不是打开什么时空之门，而是要用这古图作为信标，定位某个恐怖的存在，将其接引至这个世界？！毁灭现有的一切，重塑乾坤？！
而那个真正的“门户”位置，竟然在…紫禁城！钦天监旧库！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观星台只是他们尝试激活古图信标的一个试验场！真正的目标，一直是皇宫大内！
这阴谋…这野心…简直丧心病狂！骇人听闻！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如同巨浪般冲击着王大柱的心神！他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相公！”芸娘连忙扶住他，担忧地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色。
王大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立刻将信纸凑到灯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不能留任何痕迹！
苏静蓉的解读，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也将危机的级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已不是个人或家族的存亡，而是…关乎整个世界的灾难！
速离京？福伯和苏静蓉的警告在耳边回响。
可是…能离得开吗？就算他能侥幸逃脱，万毒窟会放过王家吗？会停止那疯狂的计划吗？一旦邪神降世，普天之下，又有何处是净土？
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
必须阻止他们！而在那之前，必须首先自救，打破眼前的死局！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既然你们想用官面上的力量压死我…那不如，就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一些！浑到让那背后的“贵人”，也不敢轻易伸手！
他看向刀哥，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光芒：“刀哥，能否再帮我送一封信？同样走最急的‘河漂子’，但目的地…不是柳林镇。”
“去哪？” “江南道，扬州府，漕运总督衙门！”王大柱一字一顿地说道。
刀哥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漕…漕运总督？！王少爷，您…您要做什么？”那可是掌控天下漕运、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与京城内的势力盘根错节，岂是他们这种底层暗舵能轻易牵扯的？
“放心，不是告状，也不是求援。”王大柱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只是送一份‘功劳’，一份能让总督大人眼前一亮、甚至直达天听的…‘大功劳’！”
他要借力打力，用漕运总督的势，去碰一碰内卫的刀！
这步棋险到了极致，但也是目前破局的唯一希望！
“我需要纸笔。”王大柱沉声道，眼中已是一片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