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轩内,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叶尘的身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表演”。
苏晴鸢双臂环胸,俏生生地站在桌前,那双清冷的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叶尘,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与怀疑。
她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能对着一块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破石头,编出怎样天花乱坠的故事。
直播间的弹幕也暂时停歇了,观众们屏息凝神,等待着这场“大型尴尬现场”的最高潮。
叶尘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他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脑海中,那方端砚苍老而骄傲的声音,正在慷慨激昂地回响着,仿佛一位落魄的王侯,在向世人诉说着自己昔日的荣光。
“告诉她!告诉这个小女娃!老夫的尊贵,岂是她这等凡夫俗子能用肉眼看穿的!”
“想当年,在苏州桃花庵,桃花盛开,落英缤纷。唐解元那厮,喝得酩酊大醉,就着月光,非要作画。他一边高歌‘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一边挥毫泼墨,何等快意!”
“结果一个不留神,手中的狼毫笔杆太滑,‘duang’的一声,磕在了我的右下角!当时就把我磕掉了一小块皮!可把我心疼坏了!那家伙却不以为意,还指着那个缺口哈哈大笑,说什么‘无缺非真玉,有痕是人生’,真是个疯子!”
那心声中的一幕幕,清晰得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在叶尘的脑海中闪过。
叶尘深吸一口气,将这些“记忆”用自己的语言,缓缓地组织起来。
他没有急着去描述这方砚台的材质和工艺,因为那些都被污垢掩盖着,说了也没人信。
他要说的,是细节!
是任何史书典籍上都绝不可能记载,只有亲历者才会知道的,独一无二的细节!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向那方“石板”的右下角,那个被厚厚油污覆盖的地方。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一位穿越时空的说书人,正在娓娓道来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苏老板,请看这里。”
“这方砚台,看似普通,甚至可以说是不堪入目。但是,如果你仔细观察它的右下角,你会发现,在厚厚的污垢之下,隐藏着一处不起眼的划痕,或者说,是一个小小的磕碰缺口。”
苏晴鸢闻言,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个角落,黑乎乎,油腻腻,根本看不出什么划痕。
她的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又浓了一分。
叶尘却仿佛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依旧自顾自地,用充满画面感的语调说道:
“这个缺口,不是后人损坏的,而是它最初的主人,亲手留下的印记。”
“那是在明朝弘治十八年的一个春夜,苏州城外的桃花庵,桃花开得正盛。唐解元就着一轮明月,喝醉了上好的桃花酒,诗兴大发,当即就要研墨作画。”
“他一边醉醺醺地高歌,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画笔,结果一不小心,手中的笔杆脱手,坚硬的笔头正好磕在了砚台的这个角上,留下了一道永恒的印记。”
叶尘的描述,生动而具体,仿佛他真的亲眼看见了那一幕。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甚至连唐伯虎当时在做什么,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苏晴鸢脸上的不耐烦,渐渐凝固了。
她的眉头紧紧锁起。
这段描述,太过详细了!
详细到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
古玩鉴定,讲究的是“传世有序”,讲究的是史料记载。
而叶尘所说的这些,什么春夜、桃花酒、笔杆脱手……这些都是极其私密的个人生活细节,怎么可能会被记录下来?
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瞎编的?
可如果只是瞎编,有必要编得这么……这么有画面感吗?
一丝动摇,再次在她心底产生。
她鬼使神差地,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了一个专业的手电筒和一把小巧的竹制刮刀。
“我倒要看看,你说的划痕在哪里。”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用竹刮刀,轻轻地刮开了叶尘所指的那个角落上已经凝固的油污。
直播间的镜头,立刻拉近,对准了她的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随着黑色的油垢被一点点刮落,下面露出了砚台本身的材质。
紧接着,一道清晰的,约莫半厘米长,如同月牙般的小小磕碰痕迹,赫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那痕迹的边缘,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形成了一种自然的包浆,与周围的石质融为一体,绝不可能是新伤!
“卧槽!”
“真的有划痕!跟主播说的一模一样!”
“这……这怎么可能?他是蒙的吗?这蒙中的概率也太低了吧!”
“天啊!我感觉我的世界观被颠覆了!难道主播真的不是在吹牛?”
直播间瞬间沸腾!
而现场,苏晴鸢在看到那道划痕的瞬间,握着刮刀的手,猛地一僵!
她那双漂亮的凤眸,瞬间睁大,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真的有!
真的有这么一道与他描述完全吻合的磕碰痕迹!
这……这绝对不是巧合!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叶尘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从最初的不屑和审视,变成了此刻的惊疑与骇然!
然而,叶尘并没有给她震惊和思考的时间。
他仿佛一个最优秀的猎手,在猎物露出破绽的瞬间,立刻发动了第二轮,也是更致命的一轮攻击!
他没有理会苏晴鸢那震惊的表情,而是将手指向了砚台的背面。
那背面同样是污浊不堪。
“这还只是其一。”
叶尘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
他脑海中,那方端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子炫耀的意味。
“那疯子不仅磕坏了我,还在我背后乱刻!那天他刚刻了半句诗,‘酒醒只在花前坐’,他的好基友祝枝山就跑来,拖着他去城里最好的酒楼继续喝花酒!结果后半句‘酒醉还来花下眠’就再也没刻上去!成了千古遗憾!哈哈哈!快,把这个也告诉她!让她彻底傻眼!”
叶尘听着这老不正经的砚台在心里爆料,忍着笑,将这段“秘闻”缓缓道出:
“苏老板,请看这方砚台的背面。”
“如果我所料不差,在这污垢之下,还刻着一句残诗。”
“那同样是唐解元酒后兴起,亲手所刻。他当时想把自己那首着名的《桃花庵歌》里的诗句刻在上面,但只刻下了上半句——‘酒醒只在花前坐’,就被他的好友祝允明,也就是祝枝山,给强行拉走,去喝下一场了。”
“所以,这方砚台的背面,有诗,但只有半句。”
“而那后半句‘酒醉还来花下眠’,因为这场酒局,永远地留在了唐解安的心里,却再也没能刻在这方砚台之上。”
“轰!”
如果说,刚才那个磕碰的痕迹,只是让苏晴鸢感到震惊。
那么此刻,叶尘说出的这段关于“半句残诗”的秘闻,则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祝枝山!
酒局!
半句残诗!
这……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瞎编”的范畴!
这更像是一种……一种亲历者的回忆!是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
苏晴鸢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急促起来。
她那常年因为鉴赏古玩而稳如磐石的心境,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甚至忘了去擦拭和验证,只是死死地盯着叶尘,用一种带着颤音的声音,问出了那个已经盘旋在她心中许久的问题:
“你……你到底是谁?”
叶尘看着她那副失态的模样,心中暗爽不已。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神秘地笑道:
“苏老板,验过之后,你自然就会相信了。”
苏晴的面色变幻不定,最终,她一咬银牙,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转过身,对着那位已经看傻了的中年店员,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厉声吩咐道:
“去!把我工作室里那套最全的清理工具拿过来!”
“现在,立刻,马上!”
“我要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