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融化的奶油,懒洋洋地铺在“懒园”的琉璃瓦檐上。
空气里浮动着一层薄雾,带着昨夜雨水洗过的清冽,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近乎神圣的静谧。
苏凉月翻了个身,蚕丝被滑落肩头,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
她眯着眼睛,还没完全清醒,只觉得胸口暖得不像话,仿佛整片星空都塞进了心口,轻轻跳动。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低沉轰鸣,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脉搏。
她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掀开窗帘一角。
晨光刺进来,映出她睡得微红的脸颊和一头乱糟糟却依旧柔顺的黑发。
视线扫过庭院外那条蜿蜒进山的碎石路——
七辆改装货车正缓缓驶入大门。
车身上锈迹斑斑,喷涂着不同基地的标志:赤狼营、铁脊防线、灰烬城……无一不是曾与“懒园”兵戎相见的敌对势力。
可此刻,这些车却像朝圣般整齐列队,车斗里堆满了物资:成袋的大米、密封的药材箱、最新款太阳能板,甚至还有几箱用保鲜膜层层包裹的草莓幼苗,在晨光下泛着嫩绿的生命光泽。
驾驶室里,司机们目光空茫,动作机械。
为首的中年男人推开车门,声音干涩而同步:“我们梦见她在吃草莓……说‘要是甜一点就好了’……我们就来了。”
他说完便站在原地,眼神涣散,仿佛刚从一场集体幻觉中抽离。
苏凉月眨了眨眼,困意瞬间清醒了一半。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拉上窗帘,重新缩回被窝,心里嘀咕:我又没真想吃草莓啊……我只是梦里看到别人吃,顺带感慨了一句“现在的草莓都不甜了”吧?
但她不知道的是,实验室里,小瞳已经盯着监测屏整整三小时。
脑波图谱如星河炸裂,全球七十三个基地的幸存者睡眠数据呈现出诡异的共振频率。
更可怕的是,这些车队原本的GpS轨迹呈螺旋状扭曲,像是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着,绕开所有检查站与封锁线,精准汇聚到“懒园”。
“这不是巧合。”小瞳摘下眼镜,指尖微微发抖,“她的愿望残响,已经能穿透梦境屏障,激发跨阵营的无意识追随行为。”
她迅速调出“L - 因子扩散模型”,发现自昨夜那句“从今天起,你们都可以享福”传出后,因子浓度在全球范围内提升了300%,且以“梦见苏凉月”为感染节点,呈指数级传播。
“她不是在影响人。”小瞳喃喃,“她是在重构人类的情感本能——谁感受到她的接纳,就会本能地想要回馈。”
与此同时,陆星辞站在监控室中央,看着画面里连最懒散的炊事员都在主动熬姜汤,眉头越皱越深。
他叫来一名满头大汗的老工人:“你平时不是最讨厌加班?”
老人挠头苦笑:“我梦到自己躺在吊床上晒太阳,旁边是她……她说‘你也值得’。醒来就觉得,不干点啥对不起这觉。”
陆星辞沉默良久。
他转身走到指挥台前,提笔在日志上写下新指令:
“即日起,所有物资接收不设门槛,但必须记录来源与动机——我们要弄清楚,她是如何让‘被爱’变成一种传染性信念的。”
傍晚时分,整个“懒园”陷入一种奇异的安宁。
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萤火虫,守卫们靠在墙边打盹,连变异猫都蜷在屋檐下晒太阳。
自动化系统运行效率提升40%,能源损耗下降61%,仿佛整个基地都在呼吸着同一口温柔的空气。
小瞳启动“梦境共振模型”,最终得出结论:“她的‘享福宣言’释放了一种高维情感模因——短暂赋予他人‘被无条件接纳’的体验。这种体验无法被逻辑解释,却能在潜意识扎根,催生自发性的奉献冲动。”
她建议陆星辞:“在基地广播中循环播放苏凉月的呼吸声音频。不是为了控制,是为了让更多人‘梦见过她’。”
当晚,陆星辞亲自调试设备,将那段轻缓平稳的呼吸录下,混入夜间背景音乐流。
这是新时代的钟声。
而在园子深处,苏凉月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千万人梦中的光。
她窝在藤编吊床上,晃悠悠翻着一本末世前捡来的旧漫画,眼皮又开始打架。
夜风拂过树梢,蝉鸣渐歇。
她打着哈欠,嘟囔了一句——
“要是有冰可乐就好了……”夜色如墨,浸透了“懒园”的每一片叶脉。
藤编吊床在风里轻轻晃动,苏凉月翻过一页泛黄的旧漫画,眼皮沉得像是被灌了铅。
她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洋洋地融进晚风:“要是有冰可乐就好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懒园”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涟漪轻轻拂过。
厨房深处,那台三年未响的冰箱突然嗡鸣启动,压缩机轰然运转,冷气喷涌而出。
尘封已久的角落里,一台锈迹斑斑的碳酸饮料机竟自行震颤起来——齿轮咬合、管道疏通、电路重启,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替它完成所有检修。
咔哒一声,一罐冰镇可乐缓缓从出货口滑出,表面凝结着细密水珠,在昏暗灯光下泛着诱人的金属光泽。
与此同时,百公里外,一座早已废弃的汽水厂监控画面骤然亮起。
红外镜头捕捉到诡异一幕:破败的生产线上,机械臂无端启动,传送带开始运转,瓶罐自动灌装、封盖、贴标。
每一罐可乐上都印着一行烫金小字——“送给躺着的人”。
午夜时分,一群毛发蓬乱的流浪狗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拉着一辆由废旧零件拼凑而成的雪橇车,将三千罐可乐整整齐齐码放其上,沿着荒芜公路,径直朝“懒园”方向奔去。
小瞳在实验室盯着数据屏,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不是人为操作……也不是远程控制。”她声音发紧,“这台饮料机的修复逻辑,完全模拟了宿主大脑中‘期待冰饮’时的神经愉悦峰值。它……在复制她的快乐。”
她切开一罐可乐进行成分分析,瞳孔猛然一缩——液体中含有微量多巴胺增强剂,结构纯净,非地球现有技术所能合成。
“设备不是在制造饮料,”她喃喃,“是在酿造‘幸福回响’。”
而就在同一时刻,苏凉月已在吊床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
梦与现实的边界悄然模糊,她翻身呢喃,像是一句埋藏了十几年的叹息:“小时候要是有人肯陪我吃顿饭……也不会怕得吃不下。”
话落刹那,整个“懒园”食堂骤然亮起暖光。
无人操控的智能餐桌自动展开,热腾腾的饭菜凭空浮现:红烧肉、清炒时蔬、鸡汤炖蛋……每一张桌上,都多出一副干净碗筷,摆放得规规矩矩,像是等着某个从未被重视的孩子回家。
那一夜,八十九名幸存者做了同一个梦。
他们坐在一间破旧却温暖的屋子里,墙皮剥落,灯泡摇晃。
小小的苏凉月缩在桌角,手抖得拿不住筷子。
没有人嘲笑她,没有人催促她,更没有人摔碗离席。
他们只是安静地吃饭,偶尔夹一口菜放到她碗里,轻声说:“慢慢来。”
第二天清晨,守卫慌忙上报:昨夜自发成立了“共食组”,成员轮流在苏凉月窗外摆上一桌热饭,放好碗筷,低声说一句“我们一起吃”,然后默默离开。
陆星辞看着名单,手指一顿。
前苏家大长老赫然在列——那个曾当众甩出族谱,冷笑着说“此女不洁,不配承血脉”的老人,此刻正跪在玫瑰坡外的雪地里,捧着一碗白粥,老泪纵横,嘴唇颤抖着重复:“小姐,我来陪您吃饭了……这次,我不赶时间……”
而布丁锅静静蹲在厨房角落,雾气氤氲,悄然浮现出一行字:
【这次,我不怕了】
风停了,树静了,连时间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而在园子最深处,苏凉月仍在沉睡,呼吸平稳,眉眼安宁。
她不知道,自己的一句梦呓,已让这个世界悄悄改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