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碎金般洒在“懒园”外围的荒原上,风里还带着昨夜露水的凉意。
可这片寂静的废土,此刻却跪满了人。
他们来自四面八方——三十七座基地的议长、审判庭最后的法官、守夜军团的执法统领,甚至曾被世人唾骂的“铁血判官”。
他们衣衫褴褛,有的拄着断刃当拐杖,有的脸上还残留着旧伤,眼神却出奇一致:没有乞求,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疲惫。
“我们不是来求她原谅的。”一名披着残破法袍的老者拦住欲上前劝退的小瞳,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们是来证明,规则可以不靠恐惧运转。”
小瞳指尖微颤。
她能感知到这些人的情绪——不是狂热,而是释然,像背负了千年的锁链终于松动了一环。
可这释然背后,藏着更深的悲怆。
他们不是来争权的,是来卸责的。
就在这时,温泉池的方向传来一声慵懒的咕哝。
“吵死了……谁爱当判官谁当去。”
水波轻晃,苏凉月翻了个身,白皙的肩头浮出水面,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颈边。
她眯着眼,正享受着系统刚奖励的“神级舒压温泉体验卡”,池水泛着淡淡的金纹,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在缓缓流转。
【检测到高危‘责任反噬’波动,来源:全球律判残影网络,强度SSS级,建议宿主立即进入‘深度咸鱼模式’。】
系统提示音刚落,苏凉月就哼了一声:“又来?我睡个觉都不安生。”
她根本懒得睁眼。
什么“裁决之罪”、什么“秩序反噬”,对她来说还不如池子里这泡澡的温度重要。
她只想舒服地躺着,让水流按摩每一寸神经——毕竟,这才是她变强的唯一正道。
于是她打了个哈欠,随口嘟囔:“烦死了……谁想背锅谁背去,别扰我清梦。”
话音落下,那圈金纹骤然扩散。
仿佛宇宙间最温柔的涟漪,无声无息地荡向天际。
下一瞬,远在地底三千米的“律判古殿”中,空气猛然凝固。
陆星辞伏在阴影里,面具下的眉头狠狠一挑。
这座沉入地核裂隙的古老殿堂,曾是旧时代最高司法的象征。
如今,它成了“旧律残魂”的巢穴。
十二名身披黑曜石长袍的“铁律使”围坐在逆五芒星阵中央,面前悬浮着由亿万数据流编织的“共担图谱”——而苏凉月的名字,正被无数红线缠绕,宛如祭坛上的牺牲。
“她毁了秩序的神圣性!”一名铁律使怒吼,声浪震得石壁簌簌落灰,“若人人皆可代行裁决,规则何存?敬畏何在?!”
“所以,”另一人冷笑,指尖划过阵图,“我们要让她尝尝,什么叫‘万人共裁’。”
他们启动了“反向代偿阵”——一个早已被封印的禁忌仪式。
原理很简单:既然苏凉月主张“责任共担”,那便将全球所有未清算的“裁决之罪”——战争误判、私刑滥杀、权力腐败——全部反向汇聚于她一身。
让她成为万民怨念的焦点,让她在精神崩塌中沦为真正的“罪人之锚”。
能量开始倒灌,黑雾如活物般涌向阵心。
可就在那股足以撕裂SSS级强者神识的罪责洪流即将冲出地底的刹那——
金纹到了。
没有轰鸣,没有爆炸,甚至连波动都轻得像一片叶落水面。
但整个反向阵列,瞬间逆转。
那些本该涌向苏凉月的“罪责流”,在触碰到金纹的瞬间,竟如遭重击,猛地折返,顺着原路疯狂回溯!
“什么?!”铁律使们骇然起身。
他们的意识刚触及阵图,便集体僵住。
因为他们看见——
自己,成了“万人共裁”的对象。
街头,孩童捡起石子砸向执法车,喊着“坏判官不得好死”;
村口,老妇在门前烧纸钱,嘴里念叨“冤魂索命,今晚上门”;
就连他们最忠诚的部下,也开始在暗处低语:“大人最近判案太狠……他才是真正的滥权者吧?”
恐惧,如藤蔓般爬上每个人的心脏。
“不可能!这是她的因果!”一名铁律使嘶吼,试图重启阵法,可他的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他分明没做错任何事,为何耳边全是控诉?
为何连呼吸都像在吞咽罪孽?
陆星辞悄然退离古殿,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回到“懒园”时,苏凉月还在泡澡,甚至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陆星辞轻轻替她拉过一条薄毯,低声笑道:“全世界都想替你扛雷,你倒好,连眼皮都懒得抬。”
池水静静荡漾,金纹早已消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可小瞳站在观测台前,指尖快速滑动全息屏,脸色却越来越沉。
她调出了“情绪共振网”的实时波谱——那是她以苏凉月的情感文明为基,构建的全球意识监测系统。
原本平稳的曲线,此刻正剧烈震荡。
数十个红点在地图上同时爆闪,全都指向那些刚刚遭受“反噬”的铁律使。
而他们的脑波图谱,暴露了最深层的情绪:
不是愤怒,不是信仰崩塌,而是恐惧。
一种深入骨髓的、对失去掌控的恐惧。
他们怕的从来不是规则失效,而是再也不能高高在上地审判他人。
小瞳眸光骤冷。
她立刻启动……
(续)
小瞳指尖在全息屏上划出最后一道指令,冷光映亮她沉静的眸子。
那些曾高坐神坛、以铁律裁断生死的“铁律使”,此刻在情绪共振网中暴露无遗——他们脑波深处翻涌的,不是对秩序崩塌的悲鸣,而是权力被剥脱的惊惶。
他们的信仰早已腐朽,规则不过是披在暴政外的一层皮。
“你们怕的不是混乱,”小瞳轻启唇,启动了覆盖全球的“共释广播”,声音如清泉击石,却响彻在每一台联网终端前,“是再也无法躲在‘规则’后面作恶。”
一瞬间,世界炸了。
街头巷尾,幸存者们看着突然弹出的私密对话记录:某位审判官曾在密室冷笑:“怜悯是弱者的毒药,恐惧才是统治的良方。”另一位则慢条斯理地说:“只要罪名成立,过程如何,谁会在意?”
这些话本该永远埋葬在地核深处,如今却被赤裸裸摊开在阳光下。
愤怒像野火燎原。
北境第三基地,民众冲进废弃的执法厅,将象征旧司法的天平雕像推入熔炉;南方群岛,渔民抬着写满冤屈的竹简游行,高喊“我们不要神判,我们要共议”;就连曾经最顺从的农业区,也爆发了罢耕抗议——农人们举着干枯的麦穗质问:“你们判我们偷粮,可粮仓早被权贵搬空!”
清算旧律的浪潮,自下而上,势不可挡。
而在这一切风暴中心,“懒园”的温泉池依旧宁静。
水波微漾,苏凉月翻身时带起一串细碎气泡,发丝在水中如墨莲舒展。
她连梦都没做个完整的,只模糊听见陆星辞说了句“外面乱得很”,便又沉入香甜的昏睡。
她不知道,自己一句“谁爱背锅谁去”,竟成了点燃燎原之火的火星。
她更不知道,有人正试图用最古老、最残酷的方式,将她钉上祭坛。
陆星辞悄然回到园中,黑色风衣沾着地底阴寒的湿气。
他掌心托着一块巴掌大的黑石,表面刻满扭曲符文,仿佛由凝固的怨念雕琢而成。
那是“终裁之名”——传说中一旦铭刻姓名,便会被万民意志共裁,魂魄永世不得安宁。
此刻,石面中央,一个名字正缓缓浮现:苏凉月。
字迹每深一分,石体就裂开一道细纹,像是承受不住这名字所蕴含的力量。
陆星辞凝视着它,眼底掠过一丝罕见的凝重。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诅咒仪式,而是将“全民公裁”合法化的终极手段——只要舆论认定她是“罪源”,这块石头就会在午夜爆裂,把她的名字送进每个人的梦里,成为集体潜意识中的“必诛之人”。
可他低头看向池中那个睡得四仰八叉的女人,忽然笑了。
“你倒是真能睡。”他低声呢喃,将黑石轻轻放在她枕边,“全世界都在谋划怎么杀了你,你却连睁眼的兴趣都没有。”
风拂过树梢,池水泛起涟漪。
苏凉月咕哝了一声,迷迷糊糊把头往他肩上蹭了蹭,像只懒得动弹的猫。
“……谁要杀我?”她嘟囔着,眼皮都没抬,“等我睡醒再说吧。”
说完,整个人往水下一滑,彻底盖住脑袋,只剩一缕发丝悠悠漂浮。
陆星辞望着那块裂纹蔓延的黑石,眸色渐深。
而在无人察觉的维度,时间正无声倒数。
距离午夜,还剩三小时。
黑石上的裂痕,悄然爬上了最后一个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