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摇下，露出苏煜明带着些许忐忑和期待的脸。
“我送你回学校吧，”他开口说道，语气尽量自然，“不然……看时间，你可能要赶不上门禁了。”他还特意抬腕，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名贵手表，强调时间的紧迫性。
虞小满看了看确实已经不早的时间，又看了看显然等候多时的苏煜明，在心里叹了口气。罢了，送就送吧，确实比等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公交车要快，也能确保准时回到宿舍。
小满拉开后座车门，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那本就是她该坐的位置。
她刻意避开了副驾驶，那个通常带有某种亲密或平等暗示的座位。这个细微却意义明确的举动，没有逃过苏煜明的眼睛，他眼中果然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但很快便被能够亲自送她回去的满足感所取代。
虞小满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一片清明。她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傻子，苏煜明那几乎不加掩饰的热切目光和处处维护，其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如果苏煜明不知道她“银狐菲菲”的身份，或者没有苏晴这层室友关系作为缓冲，她或许会选择更直接地疏远，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豪门公子哥的追求，对只想安稳赚钱、低调完成学业的她来说，通常是弊大于利，况且上一世那些息影嫁入豪门的··有几个过得幸福的。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她的身份在他那里已经公开，中间还夹着一个真心待她的苏晴。彻底撕破脸或者强硬拒绝，如果被苏晴知道可能会让她为难，更可能激怒苏煜明这样的天之骄子，无论在任何年代，凭空树敌，实属不智。
何况，苏煜明背后的苏家，在上海滩的能量不容小觑。
虞小满冷静地剖析着利弊。她未来的规划，无论是想在娱乐行业立足，还是进行其他投资，人脉和资源都至关重要。苏煜明这条线，若是运用得当，或许能在关键时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多个朋友多条路，尤其还是这样一位“高质量”的朋友。
她的这些想法，或许在真正十几岁、满怀浪漫幻想的女孩看来，过于现实甚至有些功利。但虞小满内里住着一个经历过巅峰与谷底、见识过人性复杂的成熟灵魂。她深知，在这个世界上，尤其是在她目前根基浅薄的情况下，空谈感情和理想是愚蠢的，审时度势、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来壮大自己，才是生存和发展的硬道理。
天真的代价，她上一世已经付过了。
所以，她对苏煜明的态度非常明确：不排斥，甚至乐于接受他适度的示好和帮助，维持一种友善且可能互惠的关系。 但与此同时，边界感必须清晰。 她可以坐在他的车里接受护送，可以与他谈笑风生，可以偶尔给予一些无伤大雅的、带有暗示性的回应让他保持兴趣，但绝不会给他任何超越普通朋友的错觉。
副驾驶座，便是她划下的一条清晰界限。
这种若即若离，既给了他希望，又让他无法真正靠近，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无关风月，纯粹是成年人在复杂人际网络中的一种生存策略，况且，她只不过是用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去对待一个男人，称不上渣更称不上绿茶。
她可以利用苏煜明这条人脉，但绝不会让自己沦为依附于他的附庸，更不会轻易陷入情感的漩涡。这份清醒与算计，是她穿越以来，为自己披上的最坚硬的铠甲。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中。
“生日快乐。”苏煜明透过后视镜看着她，轻声说道。
“谢谢。”虞小满礼貌回应。
“不知道你今天生日，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他的语气带着真诚的遗憾。
“真的不用客气，”虞小满笑了笑，语气淡然，“我其实……不怎么在意过生日。”她说的是实话，两世为人，她对过生日这种事情早已看淡。
然而，这话听在苏煜明耳中，却自动翻译成了另一种意思——一定是她的家庭条件普通，父母不重视，所以才会养成对生日如此淡漠的习惯。一股混合着心疼和想要弥补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他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给她补上，让她感受到被珍视的滋味。
一路上，苏煜明找了几个话题，从今晚的新歌聊到之前出国留学的趣事，虞小满虽然坐在后座，倒也还算捧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有专车接送确实比转公交车要快上很多，没多久就到了复旦大学门口。
虞小满再次道谢后，不再多言，快步朝灯火阑珊的宿舍楼走去。她的背影挺直，步伐利落，很快就融入了校园的夜色中，像一尾灵动的鱼消失在深海里。
苏煜明却没有立刻发动汽车。他靠在真皮座椅上，摇下车窗，春天的夜风裹挟着丝丝凉意涌入车内，却吹不散他心头蓦然升腾起的那股燥热。
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泛出猎食者般幽亮而势在必得的星光。
他承认，从最初在“百乐门”惊鸿一瞥，这个叫“菲菲”的女孩就对他施展了一种谜一样的诱惑。那时她在台上，笼罩在朦胧的灯光下，歌声慵懒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像隔着毛玻璃看一场繁华旧梦，美丽却不真切。他见过太多美人，或娇媚，或清纯，或热情如火，却从未有一个像她这样，将一种易碎的清冷感与骨子里的坚韧如此矛盾又和谐地糅合在一起。
而在看到她面具后的真容，褪去了舞台的铅华，那张脸干净得近乎透明，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如同工笔画细细描摹而出。最特别是那双眼睛，在舞台上时眼波流转，风情万种；而方才看着他时，却只有一片沉静的疏离，清澈见底，却又像蒙着一层薄雾，让你永远看不透她心底真正在想什么。
这种强烈的反差，像最烈的酒，瞬间点燃了苏煜明所有的征服欲。
一个复旦的高材生，法学系的天之骄女，却会在夜晚去歌舞厅戴着面具驻唱。“缺钱” 是他最初也是最能逻辑自洽的判断。他见过太多为钱折腰、或急于凭借美貌攀附富贵的女人，他早已习惯用金钱和身份去衡量、去轻易获取。
可虞小满完全不同。
她接受他顺路的接送，态度礼貌却从不过界；她默认他知晓她两个身份的秘密，却从未借此向他索取过任何东西，甚至连一丝暗示都无。她身上没有那种对物质的急切渴望，更没有寻常女子见到他身份家世后或谄媚或欲拒还迎的姿态。
相反，她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圣洁感” ，并非不食人间烟火，而是一种源于内心强大和高度自持的不可侵犯。仿佛在明确地划出一条界限：你可以欣赏，可以合作，但休想用金钱和权势来亵渎或占有。
这种认知，非但没有让苏煜明退却，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兴趣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他习惯了在名利场中无往不利，习惯了所有事物都明码标价。而虞小满，就像一件无法估价、甚至拒绝被拥有的稀世珍宝。她越是这样淡然处之，越是激发出他骨子里的掠夺天性。
“虞小满……”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玩味笑意。复旦才女，歌舞厅的神秘歌姬……多么有趣的身份组合。他不在乎她背后有什么故事，也不在乎她是否真的缺钱，他只知道，这个女人，他苏煜明看上了。
在他所处的那个圈子里，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金钱、地位、人脉，都是他触手可及的武器。他相信，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运用足够耐心和手段，敲开她那层坚硬的外壳，最终能品尝到的内核，必定是这上海滩最独一无二的甘美。
他关上车窗，将喧嚣与夜风隔绝在外，车内只剩下他逐渐平复却更加坚定的呼吸声。这场猎人与“猎物”的游戏，他很有耐心，也自信自己会是最终的赢家。
虞小满走到宿舍楼下时，比平时坐公交车回来竟然还早了十几分钟！这让她愈发想要快些赚钱，买房买车势在必得啊！
她放慢脚步，调整了一下刚才快走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
奇怪，宿舍门没锁？
里面怎么黑漆漆的，一点光亮都没有？都出去了么？
她心里有些疑惑，轻轻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安静得有些反常。
她刚摸索着要去按墙上的电灯开关——
“生日快乐！！！”
三个女生异口同声的祝福猛地响起，紧接着，三道手电筒的光柱齐齐照向了刚进门的虞小满！
虞小满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眼睛。就在这个间隙，李曼曼“啪”地一声按亮了宿舍的日光灯。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虞小满眯了眯眼，待她适应后，才看清宿舍里的景象——房间显然被精心布置过，虽然显得有些凌乱和……稚拙。
桌子上放着一个不算太大但看起来很用心的奶油蛋糕，一些彩带和亮晶晶的彩色纸屑散落在桌面和地上，墙上还贴着用红纸剪的、歪歪扭扭的“生日快乐”四个字。
三个女生看着虞小满惊讶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七嘴八舌解释道：
“小满，这个东西第一次弄……我们弄了一晚上也弄不好……”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我们再晚一会肯定就能弄得更好了！”
“就是！要不是我一直在楼下望风，看到你过来就赶紧跑上来报信，估计连刚才的惊喜都没有了！”苏晴撅着嘴，语气里带着点计划被打乱的小埋怨，但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看着眼前这杂乱却充满心意的场景，听着室友们略带委屈又满是真诚的话语，虞小满一直平静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层层涟漪荡漾开来，鼻子蓦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有些湿润了。
她真的是把今天当作极其平凡的一天来过的，甚至自己都没想过要庆祝。
没想到，身边的人，无论是出于商业考虑的李嘉佑，还是别有目的的苏煜明，亦或是眼前这三个单纯只是想让她开心的室友，都比她自己更在意这个日子。
她深吸一口气，将涌上来的感动压下去，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好了好了，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超级感动！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切蛋糕了？苏晴，谢谢你，为了给我过生日，今天都没回家。”
“那当然！你的生日可比回家重要多了！”苏晴挺起胸膛，一脸义气。
“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虞小满看着眼前精心布置，虽然略显凌乱的宿舍和那个漂亮的奶油蛋糕，心中满是惊讶和感动。她记得自己只跟她们提过自己是白羊座，和苏晴的星座一样，但从未具体说过是哪一天。
“嘿嘿嘿……”苏晴立刻扬起下巴，脸上写满了“快夸我”的小得意，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猫，“你上次不是说跟我一样都是白羊座嘛！我就灵机一动，找了个借口，偷偷去问了辅导员！我说要统计同学信息什么的……辅导员就把你登记的资料给我看啦！怎么样，我厉害吧？机智吧？”她眨巴着大眼睛，等着虞小满的表扬。
虞小满看着她那副“求表扬”的可爱模样，心头一暖，那股想要恶作剧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她脸上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迅速用手指在蛋糕边缘刮了一点奶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一下，精准地蹭在了苏晴光滑白嫩的脸颊上！
“哎——呀！”苏晴感觉脸上一凉，看到虞小满得逞的笑容，立刻尖叫起来，“虞小满！你居然敢先动手！反了你了！姐妹们！给我上！让她知道知道咱们301的厉害！”
这一下可像是捅了马蜂窝！
李曼曼第一个响应号召，大笑着抓起一把奶油就朝虞小满扑过来：“没错！寿星最大，但也最该被‘欺负’！”
周晓薇也忍俊不禁，加入了“战团”，试图从另一边夹击虞小满。
虞小满一边笑着躲闪，一边也抓起奶油反击。瞬间，小小的宿舍里充满了惊叫声、欢笑声和求饶声。四个青春洋溢的女孩子瞬间闹作一团，奶油成了她们最好的“武器”。
苏晴本想“报仇”，结果被虞小满灵活地躲过，反而被李曼曼不小心抹到了鼻尖，成了小花猫；周晓薇想偷袭虞小满，却被苏晴从后面抱住，让虞小满得了手，额头上多了一抹白色；李曼曼笑得最大声，也成了重点“照顾”对象，头发上、胳膊上都挂了彩；而始作俑者虞小满自然也没能幸免，脸颊、下巴甚至衣领上都沾上了甜腻的奶油，看起来狼狈又快乐。
刚才还只是略显凌乱的宿舍，此刻彻底变成了“奶油战场”，桌子上、地上，甚至墙纸上都溅上了星星点点的白色。但谁也没有在意，空气中弥漫着奶油的香甜和青春无忌的欢快气息。
‘’这···‘’苏晴看着已经变了形的蛋糕···‘’还能许愿么···‘
’‘当然！现在许！’‘虞小满立马双手合十，对着已经歪歪八扭的蛋糕认真的许了愿。
吹灭蜡烛后，四个人掏着奶油下面的蛋糕胚往嘴里塞。
这一刻，所有的学业压力、生活中的烦恼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最纯粹、最酣畅的友谊和欢笑。
这个生日，虽然没有奢华的物质，却充满了千金难买的真情与快乐，深深地刻在了虞小满的记忆里。
夜色深沉，宿舍里早已恢复了安静，只能听到周晓薇和李曼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苏晴几句模糊的梦呓，似乎还在念叨着蛋糕和奶油。
虞小满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毫无睡意。白天的喧嚣和惊喜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片异常清晰而又略带怅惘的内心沙滩。
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不去期待。上一世，生日不过是商业通告和粉丝狂欢的符号，真情实意被包裹在层层利益和表演之下，早已变了味道。这一世，她更是刻意淡化这个日子，将自己重新活成一个普通的、需要为未来奋斗的学生，不再去奢求那些形式上的东西。
可人心啊，就是这么奇怪。当你不抱任何希望时，一切都能坦然接受，云淡风轻。可一旦感受到了真切的温暖，被人在乎，被人用心对待过，心底那点被强行压下的、对于“特殊日子”的隐秘渴望，就像被春雨滋润的种子，悄悄地、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
李嘉佑的盛大惊喜是商业手腕与个人示好的结合，苏煜明的等候与护送带着明确的目的和试探，室友们笨拙却真挚的庆祝是友情的纯粹馈赠……这些都让她感动，也让她原本坚硬的心防软化了一角。
可就在这片感动的余温中，一个身影却不合时宜地、清晰地闯入了她的脑海——陆怀瑾。
那个总是板着脸、眼神锐利、行动却偶尔笨拙又出人意料可靠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甚至可以说是贪心了。她已经收获了这么多，怎么还敢有额外的奢求？可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向他。
如果他知道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会怎么样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
虞小满几乎能想象出他可能的表现：或许会蹙着眉，用他那特有的、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声音说一句“生日快乐”？或者，以他那直男的思维，会觉得送一本法律书籍或者是更实用的礼物？
可是……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他不是也做过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吗？ 比如在百乐门外等她，比如带她去他的住处，比如给他做早餐，比如带她直男一日游……他并非全然不解风情，只是他的方式，格外笨拙和内敛。
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也像苏煜明那样等在某个地方？或者，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祝福……
这种假设性的期待，带来了一丝隐秘的甜，但紧随其后的，却是更清晰的失落。因为她知道，他不知道。他远在吴江，有他的工作和责任，他们之间，似乎很熟悉，但却又还没有熟络到可以互相庆祝生日的地步吧。
这种莫名的、因他而起的失落感，让虞小满有些心烦意乱。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试图驱散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虞小满，你清醒一点。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现在的温暖已经足够多了，不要再贪心不足。
可是，心绪一旦被搅动，就很难立刻平复。那一丝因他未曾参与而生的淡淡失落，如同夜空中最微弱的那颗星，虽然光芒黯淡，却固执地存在着，提醒着她，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那个冷峻男人的身影，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位置。
这个认知，让她在十九岁生日的这个夜晚，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