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由纯粹“情感”和“意志”构成的七彩铠甲，将柳无邪与外界那足以抹除概念的“终末”法则彻底隔绝。
他第一次，在这场令人窒息的战斗中，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他没有浪费这宝贵的时间去反击，而是立刻沉下心神，内视己身。他必须搞清楚，这股突然涌来，救他于水火的“众生愿力”，到底是什么东西。
神念沉入体内，他看到的，却不是一片能量的海洋。
那是一片光怪陆离，充满了矛盾与喧嚣的精神世界。
他“听”到了。
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童，在废墟中发出的，最悲痛的哭泣。那哭声里，没有力量，只有对温暖怀抱的无尽眷恋。
他“看”到了。
一座偏远山村里，白发苍苍的老者，跪在地上，浑浊的双眼望着天空，用尽一生积攒的虔诚，祈祷着神女的平安。那祈祷里，没有法则，只有最朴素的感恩。
他“感受”到了。
断了一臂的战士，用独臂撑着战刀，对着天空发出不屈的怒吼。那怒吼里，没有道韵，只有保家卫国的血性和决然。
还有……
热恋中的情人，在末日降临时紧紧相拥，许下来世再见的誓言。
初为人父的男人，将妻儿护在身下，眼中满是面对死亡的恐惧，和守护家人的坚定。
墨青云那样的智者，在推演战局时，对未来的迷茫与对胜利的渴望交织在一起。
霸斧那样的猛将，与敌人厮杀时，那股酣畅淋漓的战意与对同伴的绝对信赖。
爱、恨、情、仇、喜、怒、哀、乐……
亿万生灵，在生命最后一刻，迸发出的最纯粹，最原始，最真实的七情六欲，通过那座横贯天宇的星桥，毫无保留地汇入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驳杂到了极点，又纯粹到了极点。
说它驳杂，是因为它包含了太多相互矛盾的情感，前一刻是慈悲的爱，下一刻就是滔天的恨。
说它纯粹，是因为每一种情感，都真挚到了极致，不含任何虚假。
“原来……这就是众生之力。”柳无邪心中升起一股明悟。
这根本不是能量，而是一种纯粹的“信念”集合体。
既然是力量，就应该能为我所用！
柳无邪心念一动，试图调动自己那包罗万象的鸿蒙之力，去引导、去融合这股全新的力量。他相信，自己的鸿蒙大道，既然能创造万物，就一定能包容这众生的情感。
然而，下一秒，剧变发生！
当他那代表着宇宙至高“理”性，讲究秩序与平衡的鸿蒙之力，接触到那团代表着众生“感”性，充满了混乱与无序的愿力洪流时。
轰！！！
一股剧烈到无法想象的排斥反应，在他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开！
两种力量，如同水火，根本无法相容！
鸿蒙之力试图用“秩序”去规整愿力，而愿力中的“愤怒”与“憎恨”却化作利刃，疯狂地冲击着鸿蒙之力的法则链条。
鸿蒙之力试图用“创造”去同化愿力，而愿力中的“悲伤”与“绝望”却化作死水，侵蚀着鸿蒙之力的生机。
“噗！”
柳无邪的鸿蒙真身再次剧震，一口金色的血液喷出。这一次，不是因为外敌，而是因为自己体内的力量反噬！
他身上的七彩愿力铠甲，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怎么会这样？
他的道，是创世之道，是包容之道，为何会排斥这来自于众生的力量？
就在他心神震荡，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天穹之上，那沉默了许久的黑暗巨擘，终于完成了它的分析。
浩瀚而冰冷的声音，响彻在柳无邪的灵魂深处。
“解析完成。”
“定义：一种基于‘天道悖论’而存在的非物质力量。”
“威胁等级：极高。”
“清除优先级：最高。”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暗巨擘改变了攻击方式。
它没有再使用那无往不利的“终末”法则，因为它知道，这种纯粹的概念抹除，对这层“情感铠甲”无效。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直指本源的攻击。
嗡——
一股无形的，代表着宇宙最纯粹、最绝对“理性”的波动，从黑暗巨擘的身上扩散开来，如同一场无声的灵魂风暴，瞬间笼罩了柳无邪。
这股波动，不伤肉身，不毁能量。
它唯一的目的，就是瓦解构成“众生愿力”的根基——情感！
它要用绝对的“理”，去冲刷、去中和、去消除那些在它看来“毫无意义”的“情”！
在这股“绝对道则”的冲击下，柳无邪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的幻象。
他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面带愁容地看着他：“无邪，放弃吧，天道不可违，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到了曾经的师长，他们语重心长地劝说：“你的抗争，只会给这个宇宙带来更大的毁灭，顺应轮回，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甚至看到了那些被他斩杀的敌人，他们带着嘲讽的笑容：“柳无邪，看到了吗？你和我们一样，都只是天道棋盘上的棋子，挣扎毫无意义！”
无数的声音，无数的面孔，都在告诉他同一件事：屈服，是唯一的选择。理性，是唯一的真理。情感，是导致错误的根源。
他的心神，开始动摇。
是啊，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对抗一个执行宇宙法则的程序，是不是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他身上的愿力铠甲，光芒变得忽明忽暗，那些构成铠甲的爱恨情仇，在这股绝对理性的冲刷下，似乎真的在慢慢消散。
就在他的意志即将失守，心神即将被那片冰冷的理性所同化的瞬间。
一张坚定的，带着一丝担忧和无尽爱意的绝美面容，在他心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是徐灵儿！
她就在下方，就在那创生大阵之中，用她的一切，守护着最后的希望，无条件地相信着自己。
如果情感是错误的，那他此刻心中涌起的，对灵儿的爱意与守护之心，又是什么？
如果理性是唯一的真理，那洛神为了救人，奋不顾身地挡下那致命一击的“不理性”行为，又该如何定义？
如果顺应天道才是正确的，那亿万生灵在临死前，发出的那不甘的怒吼和对生的渴望，难道都是毫无价值的噪音吗？
一个念头，如同雷霆，劈开了他脑海中的所有迷雾！
“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柳无邪猛地睁开双眼，那双血红的眸子里，所有的迷茫和动摇都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决然！
“为什么要融合？为什么要控制？”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股力量的强大，恰恰就在于它的‘不合理’！在于它的‘混乱’！在于它的‘矛盾’！”
爱与恨，希望与绝望，信任与背叛，新生与死亡……这些本身就是一体两面，无法分割的东西！
这，才是“人”！这，才是“众生”！
这，才是宇宙间最大的“变数”！
他不再试图去用自己的鸿蒙大道去“掌控”这股力量。
他放弃了所有高高在上的“神”的视角，将自己的心神，将自己的灵魂，完完全全地，沉浸到了那片喧嚣、驳杂，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愿力洪流之中！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俯瞰万物的鸿蒙之主。
他感受着那个失去母亲的孩童的悲伤，他就是那个悲伤的孩童。
他感受着那个独臂战士的愤怒，他就是那个愤怒的战士。
他感受着那个凡人父亲守护妻儿的决心，他就是那个决心用生命保护家人的父亲！
他成为了众生，众生成为了他！
柳无邪那亿万丈的鸿蒙真身，缓缓地，举起了另一只拳头。
这一拳，没有缠绕开天辟地的鸿蒙神光，没有附带任何玄奥的法则道韵。
它看起来，就是那么的朴实无华。
但这一拳之中，却蕴含着一个丈夫对妻子最深沉的爱恋，一个父亲保护孩子最决然的决心，一个战士守护故土最炽热的血性！
蕴含着亿万生灵，最不合理，却也最坚不可摧的——意志！
他对着天空中那片代表着绝对“理”性的黑暗，挥出了这饱含着无尽“情”感的一拳。
拳头挥出，无声无息。
当它接触到黑暗巨擘身前，那层由“绝对道则”构成的无形屏障时。
咔……咔嚓……
那层足以中和一切情感，瓦解一切意志的理性屏障，就像是被泼了浓酸的坚冰，又像是被一种无法理解的“逆天之炁”所侵蚀，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轰然破碎！
柳无邪那朴实无华的拳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黑暗巨擘那庞大无边的本体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法则湮灭的奇景。
但，黑暗巨擘那由纯粹法则构成的庞大身躯，在被击中的地方，第一次，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无法被“终末”法则瞬间修复抹去的……伤痕！
那伤痕，不深，却像是一道烙印，死死地刻在了它的身体上。
黑暗巨擘沉默了。
它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那道伤痕，那浩瀚无边的意志中，第一次，浮现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困惑。
“无法理解的攻击……”
“伤害构成：未知。”
“分析：此攻击，未损伤任何能量结构，未破坏任何物质形态……”
“结论：它伤害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这个存在的……‘道基’本身。”
柳无邪缓缓收回拳头，感受着体内那因为与众生共鸣而愈发沸腾的愿力，他终于，找到了真正能够反击的道路！
然而，就在他准备乘胜追击之时。
黑暗巨擘那庞大的身躯，开始了剧烈的变化。无数漆黑如墨的古老符文在它体表疯狂流转，那道刚刚出现的伤痕，在这些符文的覆盖下，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它那冰冷漠然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响彻宇宙。
“既然常规法则无法清除‘悖论’……”
“……启动，根源轮回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