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魂泽的晨雾尚未散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弥漫在沼泽深处。
我握着玄清长老刚递来的通讯符,指尖能感受到符纸里流转的灵力——那是三张用百年梧桐木制成的传讯符,符面用朱砂绘着繁复的云纹,据说能穿透十里内的任何瘴气。
身后,圣地的弟子们正检查着法器,军中将士则紧了紧腰间的长刀,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沼泽里格外清晰。
“左路地势最险,”玄清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刚用清心咒驱散了沼泽边缘的迷瘴,“古籍记载那里有魇兽筑巢的溶洞,你们需得万分小心。”
他目光扫过我身后的队伍,最后落在我身上,“通讯符每半个时辰必须确认一次,若有异动,中路会立刻驰援。”
我点头应下,转头看向莫痕与云破阙的方向。他们正将江南子弟和散修们集结成队,那些世家子弟穿着绣着家族徽记的锦袍,与一身短打的散修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莫痕正拿着地图讲解路线,他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是江南莫家的信物。
云破阙则在清点法器,时不时叮嘱几句,他袖口绣着的墨竹在晨光里泛着暗纹。
“右路多魂虫巢穴,”我扬声提醒,声音被风卷着传到他们耳中,“那些虫子怕火,让火系修士走在前头。”
莫痕抬头笑了笑,举起手中的火符晃了晃:“放心,早就备好了。”云破阙也朝我颔首,转身对队伍扬声道:“出发!”脚步声渐远,他们的身影很快被半人高的红草吞没。
中路的队伍这时也整装待发。苏朝宇正帮玄清长老清点人数。道宗的弟子们背着长剑,剑穗上的铃铛偶尔发出清脆的响声,其他世家的子弟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手里拿着各自家族的传家法器——有沈家的青铜镜,有李家的八卦盘,还有几个宗门弟子正擦拭着罗盘上的铜锈。
“苏小友,”玄清长老接过苏朝宇递来的罗盘,“等下过了前面的瘴气带,你带着几个感知敏锐的弟子走在最前,眼兽的气息能被罗盘捕捉到。”
苏朝宇应了声,转身对身后的几个世家子弟道:“张兄、刘兄,你们家族的法器擅长探查,等下跟我走左列。”那些世家子弟纷纷应诺,原本有些松散的队伍顿时规整了许多。
我深吸一口气,沼泽的腥气里突然混进一丝异样的甜香——那是魇兽分泌的涎液气味,古籍里说这种气味能让人产生幻觉。
“左路出发!”我拔出腰间的长剑,剑身在晨光里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军中将士在前,圣地弟子断后,保持十步间距,不许擅自离队!”
队伍缓缓踏入红草深处,脚下的泥土软得像浆糊,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尺。
走在最前的李校尉突然停住脚步,他蹲下身,用长刀拨开草丛,露出底下一片暗红色的黏液。“是魇兽的踪迹,”
他声音低沉,刀尖挑起一缕黏液,那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看痕迹,至少是三阶以上的成年兽。”
轩辕圣地的一个女弟子突然惊呼一声,指着左前方的红草:“那里有东西!”
众人望去,只见几株红草无风自动,草叶间隐约有一只巨眼的轮廓闪过,瞳孔是浑浊的黄色,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我立刻捏碎了半张通讯符,灵力波动瞬间扩散开来——按照约定,这是发现魇兽踪迹的信号。
半个时辰后,通讯符传来震动。玄清长老的声音带着喘息:“中路发现溶洞群,罗盘有异动,疑似有高阶魇兽。”
紧接着是莫痕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右路遭遇魂虫潮,火系修士正在抵挡,暂无伤亡。”我松了口气,正想回复,却见前方的红草突然齐齐向两侧倒伏,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弥漫着浓郁的腥甜气,比刚才闻到的浓烈百倍。李校尉举起火把凑近,火光里能看到洞壁上布满了碗口大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一颗浑浊的眼珠——那是魇兽褪下的角膜,古籍记载这东西能迷惑人心。
“小心幻术,”我提醒道,清儿将清心诀的灵力注入长剑,剑身顿时泛起一层白光,“跟紧我的剑气轨迹,不要看那些眼珠。”
队伍鱼贯而入,洞内比想象中宽敞,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黏液,踩上去发出黏腻的声响。
走在中间的一个军中少年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变得迷茫,他喃喃道:“娘,我看到你了……”说着就要往旁边的岔路走。
凌云圣地的一个长老立刻祭出捆仙绳将他拉住,同时捏碎了一张醒神符:“是魇兽的幻术!都集中精神!”
就在这时,通讯符剧烈震动起来,是莫痕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右路遭遇成年魇兽!至少七阶!散修们伤亡惨重,请求支援!”
我心头一紧,七阶眼兽已经能施展移形术,寻常修士根本不是对手。正想回复,洞顶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无数只眼睛从洞顶的阴影里探出来,黄色的瞳孔死死盯着我们。
“结阵!”我大喊一声,长剑横扫,剑气将最前排的几只幼兽劈成两半。那些幼兽只有拳头大小,身体像肉瘤一样蠕动,唯独一双眼睛占了半个身子,此刻正发出凄厉的尖叫。
七星圣地弟子们立刻结成七星北斗阵,剑光连成一片,将涌来的眼兽挡在阵外。
军中将士则组成盾阵,长刀挥舞间,黏液飞溅在盾牌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左路遭遇伏击!”我捏碎通讯符,声音因用力而有些沙哑,“数量极多,暂时无法驰援右路!”
玄清长老的回复很快传来,带着明显的灵力波动:“中路已斩杀一头七阶魇兽,即刻赶往支援右路,左路坚守待援!”
厮杀声在溶洞里回荡,魇兽的尖啸和法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我一剑刺穿一只三阶眼兽的眼珠,腥臭的液体喷了满脸,却没时间擦拭——更多的眼兽正从洞壁的孔洞里爬出来,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像无数盏鬼火。
突然,通讯符再次震动,这次是苏朝宇的声音,带着慌乱:“中路……玄清长老被一只八阶魇兽的幻术困住了!我们找不到他!”
我心头一沉,玄清长老是队伍里修为最高的,连他都能被困住,可见中路遇到的眼兽至少是八阶以上。
正想回复,却见洞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地面开始剧烈震动,黏液池里泛起巨大的涟漪。
李校尉脸色骤变:“是母兽!九阶眼兽!”
古籍里说,九阶眼兽能化为人形,其眼珠能映照人心最恐惧的事物。
眼前的阴影里,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浮现,它没有四肢,只有一个水缸大小的头颅,头颅上布满了眼睛,每个眼睛里都映出不同的景象——有将士们战死的惨状,有弟子们宗门被灭的幻象,还有世家子弟们家族倾覆的画面。
几个意志薄弱的散修瞬间崩溃,扔下法器瘫倒在地,很快被涌来的幼兽吞噬。
我咬紧牙关,将灵力全部注入长剑,剑身上的白光几乎要凝成实质:“守住心神!那是幻术!”
同时捏碎最后半张通讯符,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左路遭遇九阶魇兽!速来支援——”
通讯符的灵力耗尽,再也没有回应。但我知道,莫痕和云破阙的右路,玄清长老的中路,此刻一定也在经历着同样的厮杀。
见状没有办法,我拿出父亲临走时给我的几枚玉佩。
掌心的玉佩突然传来灼热的温度,我猛地攥紧拳头,其中一枚羊脂白玉在掌心寸寸碎裂。
玉屑纷飞的瞬间,一道金芒冲天而起,沼泽上空的瘴气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裂口——父王的虚影在金光中缓缓凝聚,玄色龙纹袍上的十二章纹流转着威仪,他左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目光扫过溶洞时,九阶魇兽水缸大的头颅竟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结阵!”我扬声喝道,声音因激动微微发颤。
手中长剑嗡鸣着出鞘,圣地弟子们立刻脚踏七星方位,剑光在溶洞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针对六阶魇兽。
军中将士们举起盾牌,盾面的兽纹在灵力灌注下活过来般嘶吼,将涌来的六阶以下的魇兽死死挡在阵前。
那些半大的眼兽撞在盾阵上,发出闷响,黄色的眼珠迸裂时溅起腥臭的浆液。
清儿的身影如柳絮般掠过我身边,她指尖凝结的冰棱泛着幽蓝:“七阶的在东南角!”
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一只覆盖着暗紫色鳞片的眼兽正从洞壁钻出,它生着四只节肢,头顶的独眼转动着,将两名无极圣地弟子的身影映在瞳孔里——那两人顿时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定!”我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在剑脊上,赤红的剑气如长鞭抽出,精准地缠住七阶眼兽的节肢。
清儿趁机掠到它身后,冰棱如暴雨般刺入魇兽的鳞片缝隙,白雾瞬间弥漫开来,将那独眼冻在冰层里。
魇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节肢疯狂挣扎,剑气被绷得咯咯作响,我能感觉到手臂的筋骨都在震颤。
“用缚灵索!”清儿的声音混在冰裂声里传来。
我立刻从储物袋里扯出索链,那是用蛟龙筋混着朱砂编的法器,遇邪祟便会自动收紧。
缚灵索如活蛇般缠上魇兽的脖颈,随着我念动法诀,索链上的符文亮起红光,将它的灵力锁得死死的。
余光里,父王的虚影正与九阶眼兽对峙。
虚影的身形越来越大,龙纹袍的下摆几乎垂到溶洞底部,他只是抬手虚劈,便有一道无形的气劲扫过,九阶眼兽头顶的数只眼睛瞬间爆碎。
那巨兽发出痛苦的嘶吼,庞大的身躯撞向洞壁,想从暗河的方向逃窜。
父王虚影的佩剑终于出鞘,一道金光如流星坠地,精准地刺穿它的左眼——九阶眼兽发出凄厉的惨叫,拖着残躯没入暗河的黑水,激起的浪花溅了我们满身。
“解决它!”我对清儿喊道。
“归墟剑法”
“万道归宗”
两人同时发力,我的长剑刺穿魇兽兽被冰封的独眼,青儿的冰棱则从它的七窍钻入。
那七阶眼兽抽搐了几下,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独眼的光泽彻底熄灭。
此时阵中的厮杀也近尾声。六阶以下的眼兽被剑光绞成肉泥,散修们正用符箓清理残余的幼兽,只是动作里带着难掩的疲惫。
李校尉扶着一个断了胳膊的士兵走过来,甲胄上满是血污:“大人,阵亡三人,重伤十二个,轻伤的……怕是个个带伤。”他话音刚落,就有人闷哼一声,原来是刚才被幻术所困的世家子弟醒了过来,捂着额头不住咳嗽。
父王的虚影在金光中渐渐淡去,临走前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欣慰。
瘴魂泽的红草还在随风摇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可沼泽深处的溶洞里,剑光与血光正交织成一片,为这片被遗忘的土地,刻下又一段生死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