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瑾一行人狼狈逃窜扬起的尘土，许久才缓缓落定。村口空荡荡的，仿佛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对峙只是一场幻觉。只有鸡笼里那只立下大功的芦花鸡，还在得意地“咕咕”叫着，偶尔啄一口食槽，姿态悠闲，与阿禾此刻沉重的心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慢慢转过身，抬头看向敖渊。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周身的寒意已经敛去，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但阿禾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朝廷不仅去而复返，还派来了更高级别的官员，甚至精准地抛出了“修补本源、滋养神魂”的诱饵。这绝不仅仅是“仰慕仙踪”或者“请求除妖”那么简单。
“敖渊……”阿禾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她知道他不想提龙元受损的事，可眼下这情况，由不得她不问。
敖渊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过阿禾，投向遥远的天际，那里云卷云舒，看似平静，却仿佛暗流汹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低沉：“龙元波动，非同小可。稍有感知之力者，皆能窥得一二。”
阿禾心里一沉。意思是，敖渊之前力量失衡，可能已经被某些存在察觉到了？而朝廷，或许只是其中之一？
“那……那个冯太监，他身上……”阿禾想起芦花鸡那异常激烈的反应，以及敖渊提到的“污秽之气”，“他是不是有问题？”
“嗯。”敖渊收回目光，落在阿禾写满担忧的脸上，“其身负异宝，遮掩气息，然……瞒不过本能敏锐之凡禽，亦瞒不过我。”
异宝？遮掩气息？阿禾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朝廷命官，还是司天监的副手，身上带着需要遮掩气息的“异宝”？这听起来就很不正常！
“司天监……不是观测天象、制定历法的吗？怎么会……”阿禾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司天监在她印象里，应该是一群老学究才对，怎么跟“异宝”、“污秽”扯上关系了？
“司天监，并非表面那般简单。”敖渊的语气带着一丝冷嘲，“观测天象是假，窥探天机、结交‘异类’……或许才是其本职。”
结交异类？阿禾瞬间想到了沼泽里的那些邪祟！难道……朝廷跟那些东西有勾结？所以才知道敖渊的存在，才知道他龙元受损，所以才一次次地上门，软硬兼施？
这个猜测让她遍体生寒。如果真是这样，那敖渊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几个邪祟或者一群凡人官兵了，而是一个庞大帝国机器与未知邪恶势力的勾结！
“他们这次走了，肯定还会再来，对不对？”阿禾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下一次，来的会是什么？更多的军队？更厉害的修行者？还是……更诡异的东西？
“嗯。”敖渊的回应依旧简洁，却肯定了阿禾最坏的猜想。
阿禾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紧张而攥得发白的指尖。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要变得有用，要帮他分担。可当真正的风雨来袭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她连看穿那个冯太监的底细都做不到，全靠一只鸡……
她甚至连那只鸡都不如。至少鸡还能凭本能发出警告。
一种深深的沮丧和自我怀疑，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
阿禾猛地抬起头，撞进了敖渊那双深邃的金色瞳孔中。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冰冷和疏离，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无奈？
“惧了？”他问，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许。
阿禾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倔强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自暴自弃地说：“有点……他们人那么多，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我……我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
除了添乱，除了让他分心保护。
“无需你应对他们。”敖渊的手在她发顶轻轻按了按，那动作有些生疏，却奇异地带着安抚的力量，“你之作用，不在此处。”
“那在哪儿？”阿禾带着鼻音问，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
敖渊收回手，目光再次变得悠远：“你的‘天命’，你的‘天赋’，才是关键。朝廷，邪祟，乃至……其他觊觎之辈，或许皆因你而来。”
阿禾愣住了。因我而来？因为我这个除了能跟花花草草聊聊天之外一无是处的柴禾丫头？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看到敖渊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肯定。
所以，她不是被他连累的麻烦精，她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这个认知让阿禾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好好修炼你的‘天赋’。”敖渊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尽快掌握它，运用它。唯有如此，当真正的风暴来临之时，你方能有一线生机，亦或……成为破局之钥。”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阿禾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金色眼眸，心里的沮丧和迷茫，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所取代。
破局之钥……她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只会砍柴做饭、刚刚才能感知花草的手，真的能握住那么重要的东西吗？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不能再退缩，也不能再只想着躲在他的羽翼之下。既然麻烦因她而起，既然她拥有这莫名其妙的天赋，那么，她就必须站出来，面对它，掌握它。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芒，虽然那光芒深处，还带着一丝不安和忐忑，却比之前更加坚定。
“我知道了。”她看着敖渊，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努力的。”
努力变得更强，努力掌握天赋，努力不成为他的拖累，努力……去面对那未知的、因她而起的风暴。
敖渊看着她眼中重新凝聚的勇气，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山雨欲来风满楼。
落霞山的平静，注定要被彻底打破。而阿禾这个小小的柴禾丫头，她的命运之舟，也即将被抛入更加汹涌的波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