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寺狱的刑室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血腥味，仿佛这股气息已经在这里沉淀了很久。阳球站在刑室中央，面沉似水地看着被押进来的王甫父子。他下令将王甫父子分别关押在东西两个槛房里，然后决定先提审王吉。
王吉此刻却被剥去了身上的锦袍，只穿着一身素衣，显得有些狼狈。阳球冷冷地看着他，翻开京兆尹呈上的案卷，问道：“五年，你究竟杀了多少人？”
王吉梗着脖子，一言不发。阳球见状，嘴角微微一扬，对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立刻会意，拿起一把铁刷，毫不留情地在王吉的脚心上刮了起来。这铁刷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穿惯了丝履的人的，一旦被刮，那种钻心的疼痛让人难以忍受。
然而，王吉毕竟是个硬骨头，尽管被铁刷折磨得痛苦不堪，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阳球见状，心中暗暗点头，这个王吉果然有些能耐。不过，他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继续命令狱卒用刑。
狱卒们熟练地操作着各种刑具，不一会儿，王吉就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终于，在遭受了二十下铁刷的折磨后，王吉再也忍受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然后报出了一个数字：“一千三百余……”
“少了。”阳球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将手中的竹简狠狠地掷在地上。那竹简上沾满了血迹，每一道血渍都是苦主们画押时留下的。阳球指着竹简上的一处，说道：“仅永康元年腊月，你就活埋了四十二名商旅。”
王吉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显然没有想到阳球对他的罪行了解得如此清楚。阳球不再废话，直接示意狱卒用刑。这次，狱卒们拿出了一根特制的方棱木棍，这根木棍专门用来打犯人的腿弯。
只听“啪、啪、啪”三声脆响，王吉的膝盖已经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角度。他惨叫着，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然而，阳球的冷酷并没有丝毫的改变，他继续下令用刑。
当烙铁被按在王吉那只惯用的右手上时，这位曾经把犯人的指甲当作战利品收藏的暴徒终于彻底崩溃了。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地供出了王甫在长安私设的七处贿库。
隔壁牢房传来王吉凄厉的惨叫声，这声音在牢房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王甫听到儿子的惨呼，心如刀绞，他无法忍受这种折磨，于是用头狠狠地撞击着栏杆，企图一死了之。然而，狱卒们迅速反应过来，他们用浸过盐水的牛筋索将王甫紧紧地捆在刑架上，让他无法动弹。
老宦官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他冷冷地说道：“咱家是陛下的家奴，你们竟敢这样对我！”话音未落，阳球突然走了进来，他手中紧握着一根铁蒺藜，这是一种专门用来破宫中“不得伤颜面”规矩的兵器。
阳球面沉似水，他瞪着王甫，眼中充满了愤怒和厌恶。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中平元年先帝陵柏树案。”每说一个字，他就狠狠地抽打一下王甫的面门，铁蒺藜与皮肉撞击的声音在牢房中回响。
王甫的脸上顿时血肉模糊，但他仍然紧咬牙关，不肯招供。阳球见状，继续说道：“你指使太庙令盗伐神木三百根，所得金银……”王甫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但他还是不肯开口。
直到阳球从怀中取出一份供词，王甫的脸色才变得惨白。他认出了那是他养子王吉的笔迹，顿时如遭雷击。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供词，突然像是发了疯一样，拼命地挣扎着。牛筋索深深地勒进了他的腕骨，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下来。
“竖子害我！”王甫嘶声喊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恨。
最致命的证据竟然来自段颍！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阳球站在公堂之上，面色凝重地宣读着太尉府存档的文件。他的声音在宽敞的公堂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打着人们的耳膜。
“延熹四年那三十船军粮的押运记录，与王甫别院地窖的储粮簿竟用同一批竹简！”阳球的声音在最后一句话时突然提高，仿佛要冲破屋顶。
众人一片哗然，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王甫为了节省成本，竟然连做假账的简牍都回收利用！
王甫听到这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的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样，突然泄气般地瘫软在刑架上。那原本紧绷的肌肉此刻也松弛下来，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支撑。
铁蒺藜的倒钩如恶魔的獠牙一般，无情地撕开了王甫的面皮，刹那间，鲜血四溅，惨不忍睹。王甫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刑室，仿佛要冲破屋顶，直上云霄。
阳球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他手中的铁蒺藜早已被鲜血染红，仿佛是一件来自地狱的凶器。他毫不犹豫地将这沾满鲜血的凶器扔进了炭盆中，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火星四溅，其中一些火星恰好落在了案头那摞供词上。
那摞供词都是王吉方才画押的罪状，每一张纸都记录着王甫的一桩桩罪行。阳球随手翻开其中一卷泛黄的账册，这是从王甫书房暗格中搜出的私簿，上面详细记录了他的贪污受贿行为。
“永康元年腊月十六，你在南宫苍龙门外交接赃银。”阳球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三百斤马蹄金，就换了个执金吾的缺，可有此事？”
王甫满嘴是血，他啐出一口血沫，那血沫溅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滩猩红的污渍。他的眼珠浑浊不堪，死死地盯着刑室的梁柱，似乎想要在上面找到一丝生机。
“阉人卖官，自古有之……”王甫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一般。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狱卒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边，手中的铁钳猛地撬开了他的嘴巴，露出了他后槽牙上镶着的金套。
这金套在烛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然而，这并不是普通的金套，而是用赈济冀州水灾的官银熔铸而成的。这一发现，让王甫的罪行更加确凿无疑。
元嘉二年，你指使大长秋曹腾之孙曹鼎，在河间强占民田千顷。阳球抽出户部存档的鱼鳞图册，那些田契上盖的，可是你偷刻的司徒王允私印？
王甫浑身一颤。狱卒趁机往他指甲缝里钉竹签，这是从王吉处学来的手段。十指连心的剧痛中，老宦官嘶声道：是曹节让咱家......啊！
阳球猛拍桌案：曹节上月刚献了二十匹西凉战马给陛下！他甩出羽林卫的军马簿，这些马臀上烙的，可是你王家的字印？
隔壁突然传来王吉的嚎叫，狱卒正用他惯用的剥皮刀削其脚踝。王甫听着儿子惨叫，突然癫狂大笑：段纪明那蠢货......当年咱家派人假扮羌贼劫粮，他竟信了！
阳球瞳孔骤缩。延熹四年的军粮案卷轴哗啦啦展开，泛黄的简牍上果然有涂改痕迹——二字墨色尤新，显然是后添的。
三十船粮在函谷关就被咱家换了沙土。王甫咧开缺牙的嘴，袁隗那老狐狸装聋作哑，转头却让咱家用这批粮喂饱西园军......
污血顺着刑架缓缓流淌，一滴一滴地渗入地砖的缝隙里，形成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这些血痕仿佛在诉说着王甫的罪行和他内心的恐惧。
五更鼓刚敲过，阳球带着羽林卫撞开王甫宅邸的朱漆大门。门内早有准备的管事跪地高举田契箱钥，却被阳球一脚踹翻：从西跨院搜起！那里有棵百年古柏。
亲兵们手持利刃，毫不犹豫地砍向那柏树下的三道铁锁。只听“咔咔”几声脆响，铁锁应声而断，露出了一个丈余见方的地窖。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地窖内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二十口包铜樟木箱，箱面还沾着函谷关的黄土，显然这些箱子正是被替换的那三十船军粮所用的箱笼。
然而，当人们掀开箱盖时，却惊讶地发现，原本应该装满金银财宝的箱子里，竟然全是一片片写着“五铢”二字的陶片！
“好个偷天换日！”阳球见状，不禁怒从心头起，他抓起一片陶片，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然后突然用刀柄狠狠地敲碎了那片陶片。
随着陶片的破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金粉簌簌而落！原来，这些陶片竟然是用官银熔铸后裹泥烧制而成的障眼法！
阳球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猫腻，他当机立断，唤来工曹掾吏，吩咐道：“快去取硝石水来！”
工曹掾吏不敢怠慢，迅速取来一瓶褐色的药汁。阳球接过药汁，毫不犹豫地将其泼向那堆陶片。
刹那间，只听得“嘶嘶”声响起，最东头的三箱陶片突然腾起一股浓烈的白烟。众人惊愕地发现，那原本看似普通的陶片，在硝石水的作用下，竟然开始迅速变色。
不一会儿，那二十万钱的真面目便原形毕露——原来，这些所谓的“陶片”，其实都是用金箔包裹而成的！
负责搬运这些箱子的家仆们见状，顿时吓得瘫软在地，他们心知肚明，自己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了。在阳球的逼问下，这些家仆终于招认，就在一个月前，曹节曾派人将真正的大黄弩和错金器各十车运走，而这些都是从北宫武库直接拉来的御用之物。
阳球疾步转往书房，一脚踹翻王甫常坐的紫檀凭几。凭几腿部的包铜有新鲜刮痕，撬开后露出暗格，里头塞着与段颍往来的密信。最要命的是永康二年的分赃账：王甫得三成，曹节占四成，剩下三成竟写着——墨迹与太傅袁隗批阅奏章的朱砂印同出一源。
查封所有袁氏馈赠之物！阳球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后院马厩传来嘶鸣。赶去时只见王甫最宠爱的西域汗血马正在啃食草料——那草料里混着带字火漆的密函残片。
至晌午时分，负责清点库房的功曹来报：账簿记载的七千余万钱，实际查封不足三成。阳球盯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空箱笼，突然发现所有箱底都刻着元嘉三年制——那年主持少府铸钱的，正是现任大司农曹嵩。
备马！去曹常侍别院......阳球话音未落，宫使已带着迁任卫尉的诏书踏进门槛。羽林卫们交换着眼色，默默退到新任卫尉旌旗之下。
“什么？！”阳球不解，自己刚上任没多久怎么就又要迁任了，“这旨意是传给我的？”
曹节双膝跪地，伏在濯龙园水榭的冰砖之上，那冰冷刺骨的寒意透过他单薄的衣裤，直沁入骨髓，但他却恍若未觉。
他特意挑选了灵帝与宫女们泛舟游玩的时辰前来求见，因为他深知，在这桃花香与酒气交织的氛围中，这位年仅二十三岁的天子最容易被说动。
“老奴本不敢打扰陛下的雅兴。”曹节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叩头，额头紧紧贴着池边湿漉漉的青苔，仿佛这样就能更显他的谦卑与恭敬。
“只是司隶校尉阳球昨日拷死了三百宫人，那场面实在是惨不忍睹啊！”曹节的声音略微颤抖着，似乎仍心有余悸，“而且，西园的柳树上，还挂着王常侍的肠子呢！”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划船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玉盏摔碎的清脆响声。曹节心中暗喜，他知道那幅《王甫受刑图》起了作用。那是他特意让画工仿照阳球刑室的场景连夜绘制而成的，并且还特意将其夹进了帝王览胜图卷的第三十七幅。
“阳卿乃国家栋梁……”灵帝的声音从垂帘后悠悠飘来，带着些许宿醉的含糊。
曹节突然撕开衣襟，露出胸腹间狰狞的旧疤：老奴当年替先帝挡过鲜卑人的箭！可昨日阳校尉说...说阉竖都该剐了喂狗！他猛咳几声，袖口暗藏的羊血囊恰到好处破裂，染红半幅鲛绡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