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犬城的硝烟渐渐散去，曹操在中军帐内铺开一幅巨大的舆图，手指沿着黄河一线缓缓移动。消灭眭固只是清除了眼前的障碍，真正的劲敌袁绍仍在河北虎视眈眈，一场关乎天下走向的大战已箭在弦上。
“青州乃袁绍右翼，若不提前布防，恐成心腹之患。” 曹操对着舆图上的齐郡、北海郡重重一点，目光转向帐下，“臧霸何在？”
帐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应诺，臧霸大步流星走进来，单膝跪地：“末将在！” 他本是泰山寇出身，后归顺曹操，在青州一带颇有威名，麾下的泰山兵更是骁勇善战。
曹操指着舆图：“文宣（臧霸字），你率本部兵马即刻南下，直取青州。齐郡、北海等地乃袁绍势力薄弱之处，务必一举拿下，将其纳入我军版图。此去不仅要攻城略地，更要安抚百姓，收拢人心，为我军巩固右翼防线。”
臧霸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末将遵命！定不辱使命！” 他深知青州的重要性，拿下此地，既能切断袁绍与徐州的联系，又能为日后夹击袁绍埋下伏笔。
曹操又叮嘱道：“你在青州素有声望，当地的豪强、士族若肯归顺，一律既往不咎，量才录用。若有顽抗者，严惩不贷。粮草军械已为你备好，即刻便可出发。”
臧霸领命而去，很快便率领泰山兵浩浩荡荡地向青州进发。一路上，他严明军纪，严禁士兵烧杀抢掠，所到之处，百姓纷纷归附。齐郡太守见曹军势大，又听闻臧霸的威名，未作抵抗便开城投降。北海郡虽有抵抗，但在臧霸凌厉的攻势下，也很快被攻克。不到一月，青州的大片土地便落入曹操手中。
安排好青州的事务，曹操又将目光投向了黄河。“袁绍若要南下，必渡黄河。” 他对身旁的于禁道，“文则（于禁字），你率五千精兵，屯驻黄河南岸的延津。此地地势险要，是袁绍南渡的必经之路。你要在此构筑防御工事，严密监视袁军动向，一旦发现异常，即刻回报。”
于禁躬身领命：“末将明白！定当死守延津，绝不让袁军前进一步！” 他为人严谨，治军严明，最擅防守，由他驻守延津，曹操十分放心。
曹操拍了拍于禁的肩膀：“延津乃我军前线重镇，责任重大。你不仅要守住阵地，还要多派探马，摸清袁绍的兵力部署、粮草运输路线，为我军制定作战计划提供情报。”
于禁领命后，立刻率军赶赴延津。他到达后，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夜组织士兵构筑营垒、挖掘壕沟，将延津打造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同时，他派出大量探马，深入河北境内，密切监视袁军的一举一动。
做完这些布置，曹操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站在射犬城头，望着远方的天空，心中清楚，这些只是战前的准备，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袁绍的势力远比吕布、袁术之流强大，这场战争必将异常惨烈。
“传我命令，全军休整半月，随后回师许昌。” 曹操转身对侍从道，“许昌乃我军根本，需尽快回去整顿内政，囤积粮草，为大战做最后的准备。”
射犬城的将士们听闻要回师许昌，无不欢欣鼓舞。他们知道，回到许昌后，便能得到充分的休整和补给，以更饱满的状态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半个月后，曹操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向许昌进发。队伍行进在广袤的平原上，旌旗招展，军容严整，展现出一派必胜的气势。而此时的袁绍，还在河北忙于整合幽州、并州的势力，对曹操的部署一无所知。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大战，正在悄然酝酿。
邺城的议事大厅里，烛火将袁绍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墙上那幅巨大的冀州舆图上。他手指重重敲击着案几，案上的青铜酒樽被震得嗡嗡作响：“曹操小儿屡犯我境，如今更是占我河内，夺我青州！本初决意亲率十万精锐，踏平许都，荡灭曹贼！”
话音刚落，大厅内便掀起一阵骚动。审配率先出列，紫袍在烛火下泛着油光：“主公英明！曹军虽在射犬小胜，却兵力不足四万，且许昌新定，民心未附。我军十万步兵、一万骑兵倾巢而出，定能一战而定！” 他手中的玉圭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属下愿主持军事调度，确保粮草军械无虞！”
逢纪紧随其后，声音尖利如刀：“审军师所言极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实为汉贼，天下共愤。主公顺应天意，南下讨贼，必能一呼百应。颜良、文丑二位将军勇冠三军，可当先锋，直捣许都！”
郭图捋着山羊胡，嘴角挂着浅笑：“沮授公常言要以逸待劳，却不知战机稍纵即逝。如今公孙瓒已灭，袁术已亡，曹操孤立无援，正是我军南下的最佳时机。若迁延日久，待其羽翼丰满，再想剿灭便难如登天了。”
“不然！” 一声断喝从人群中响起，沮授推开身前的将领，大步走到厅中。他素色的袍服上还沾着塞外的尘土 —— 刚从幽州巡查回来的他，显然对速战之策极为不满。“主公，曹操非公孙瓒、袁术可比！此人善用兵，懂权变，许昌虽小，却有兖豫二州为根基。我军虽众，却远途奔袭，粮草转运困难；曹军以逸待劳，又有黄河天险可守，速战绝非上策！”
他转向袁绍，躬身道：“属下建议，以冀州为根本，深耕农桑，囤积粮草；遣精骑袭扰兖豫，断其粮道；同时遣使联合刘表、孙策，南北夹击。不出三年，曹操必疲弊，到时再挥师南下，可一战而定。”
“沮授公老矣！” 郭图冷笑，“三年？曹操若趁此机会吞并徐州，联结关中，到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主公坐拥四州之地，带甲数十万，若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岂不令天下英雄耻笑？”
审配也附和道：“沮授公是怕担责任吧？我军兵力远超曹军，颜良、文丑可敌关羽、张辽，何惧之有？”
沮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郭图、审配道：“你们…… 你们只知贪功冒进，不顾主公大业！河北初定，百姓尚未安定，若强行征兵运粮，必生民怨。一旦战事不利，后果不堪设想！”
大厅内顿时分成两派，赞同速战的拍着案几叫好，支持持久战的则纷纷摇头叹息。田丰皱着眉，几次想开口，却被荀谌拉住 —— 这位沉默寡言的谋士显然看出袁绍眼中已露不耐。
颜良按捺不住，瓮声瓮气地说：“主公，末将愿率本部兵马，三日之内拿下白马津！管他什么曹操，定叫他授首辕门！” 文丑也跟着嚷道：“若不胜，甘受军法！”
袁绍看着争论不休的众人，手指在案上的虎符上摩挲。他想起耿苞的话，想起袁术送来的帝号，心中的野心像野草般疯长。“够了！” 他猛地起身，腰间的玉带发出脆响，“沮授虽忠，却过于保守。郭图、审配所言，正合我意！”
他环视众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下去，审配、逢纪主持军事调度，即日起征集粮草，整顿军械；田丰、荀谌、许攸随军参赞；颜良、文丑为先锋，率三万精兵先行，屯驻黎阳；我亲率大军七万，半月后南下！”
沮授望着袁绍决绝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知道，这场争论已经尘埃落定，而河北的命运，或许就将葬送在这场仓促的南征之中。田丰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想想如何辅佐主公，减少损失吧。”
颜良、文丑兴冲冲地领命而去，郭图、审配相视一笑，开始盘算着如何分配军权。只有沮授站在原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 那声叹息里，藏着对袁氏基业的忧虑，也藏着对乱世纷争的无奈。
三日后，黎阳的渡口竖起了 “讨曹” 的大旗。颜良、文丑的先锋部队开始渡过黄河，马蹄踏碎了河面的薄冰，溅起的水花在寒风中瞬间凝结成霜。而远在许昌的曹操，正站在城头望着北方，仿佛已听见了河北传来的战鼓之声。
一场决定天下走向的大战，在袁营的争论声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油灯的灯花 “噼啪” 爆了一声，曹操伸手将其挑灭，光晕重新变得柔和。他拿起酒壶给自己续上酒，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的涟漪，像极了他此刻翻涌的心事。
“你们知道吗？” 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飘忽，“我年轻时在逍遥派，最大的心愿是把那片竹林再扩三分，在溪边盖座小亭，雨天听竹声，晴日看流云。那时觉得，世间最惬意的事，莫过于此。”
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案上的纹路，仿佛在触摸记忆里的竹影：“可阳球死的那天，我在山中听到消息，手里的《周易》掉在地上都没察觉。那时才明白，这乱世就像一张网，你越想逃，缠得越紧。”
荀彧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他想起那年在逍遥派书舍，曹操倚窗读《周易》时的安宁，想起两人抄书研墨的午后，阳光透过竹隙落在书页上，连空气都带着墨香。“明公还记得吗？” 他轻声道，“那时你总说，‘仕而不得其位，徒招横祸’，是我硬劝你下山的。”
曹操笑了，眼中却带着怅然：“怎么不记得？你那时拿着《乱本论》的草稿，眼睛亮得像星子，说‘若平思再不出言，朝中再无可争之人’。我被你说动了，也想着或许能扶一把这将倾的大厦，可走着走着，竟走到了要和袁绍刀兵相向的地步。”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的弧度带着几分苦涩：“我和本初…… 当年在洛阳袁府，他拉着我的手说‘你我不再是酒中故人，而是天下共谋之士’。我们一起偷过张让家的夜壶，一起在太学里跟人争论经义，他那时总爱拍着胸脯说‘孟德放心，有我在，宦官党羽动不了你’。”
郭嘉晃了晃酒葫芦，酒液撞击葫芦壁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沉寂。“明公这是念旧了？” 他挑眉笑道，“可依我看，您不是被迫入局，是骨子里就藏着股不肯袖手的劲儿。当年您在北部尉任上，杖杀蹇硕叔父时，那股狠劲，可不像是只想逍遥山林的人。”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至于袁绍，他自始至终想的都是袁家的天下，您想的是百姓的太平，道不同，迟早要分道扬镳。就算没有今日的战事，将来也会因为别的事闹翻。”
程昱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忽然重重 “哼” 了一声：“郭嘉所言极是。乱世之中，温情脉脉最是无用。袁绍坐拥四州之地，早就觊觎中原，就算您退到江东，他也会追过来。与其感慨往昔，不如想想如何破他的十万大军。”
他的声音像块石头，砸得空气都发沉：“明公若心慈手软，将来许昌城破，别说逍遥山林，怕是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曹操没有动怒，只是看着程昱：“仲德还是这般直接。”
“属下只知实事求是。” 程昱梗着脖子，“当年您在兖州被吕布偷袭，是属下拼死守住东阿，才没让您无家可归。那时您就该明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荀彧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却坚定：“仲德言重了，但道理没错。明公与袁绍的旧情，固然可贵，可如今他要废汉自立，您若退让，便是对汉室不忠，对天下百姓不义。当年您下山，不就是为了‘天下无冤死士，朝堂无挟私政’吗？”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曹操尘封的记忆。那年在袁府偏院，月色如洗，他对荀彧说 “我自会利用他之信”，那时的目标清晰而坚定，就是要整肃朝廷，还天下一个清明。
“是啊……” 曹操喃喃道，“我怎么忘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初夏的夜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涌进来，吹散了书房里的酒气。“本初变了，他忘了当年在太学里说过的‘清君侧，安汉室’，眼里只剩下帝位。我不能因为念旧，就让他把这天下拖入更深的泥潭。”
郭嘉嘿嘿一笑：“这才是我们认识的明公。依我看，袁绍那十万大军就是纸老虎，他内部矛盾重重，颜良文丑有勇无谋，许攸贪婪，审配刚愎，只要我们略施小计，就能让他们自乱阵脚。”
程昱皱眉：“不可大意。袁绍兵力远超我军，粮草充足，需得步步为营。我建议先固守白马、延津，消耗其锐气，再派轻骑袭扰其粮道。”
荀彧补充道：“可联络刘表、孙策，让他们在侧翼牵制袁绍，分散其注意力。同时安抚好后方百姓，确保粮草供应无虞。”
曹操听着三人的谋划，心中的怅然渐渐被坚定取代。他知道，这场仗必须打，不仅为了自己，为了身边这些追随他的人，更为了当年下山时许下的诺言。
“好！” 他转身，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就按你们说的办。传令下去，明日召开军事会议，商议具体作战方案。”
油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将四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交错重叠，仿佛凝成了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窗外的夜空，几颗亮星刺破云层，照亮了许昌城的轮廓，也照亮了即将到来的大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