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指尖的温度几乎要将那张烫金名片烙出痕迹。磨砂质感的卡面印着傅璟琛的名字，字迹凌厉如刀，像极了他本人在酒会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卧室水晶灯的光透过纱帘漫进来，在名片边缘镀上一层冷白的光晕，恰如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绪。
联系他，无异于亲手推开那扇通往深渊的门。傅璟琛在商界的手段人尽皆知，传闻他收购星源科技时，仅用三封邮件就让创始人净身出户，那份雷霆手腕绝非苏家这种靠着钻营关系立足的家族能抗衡。可放回名片夹的动作顿在半空——梳妆台镜面映出她眼底的红血丝，上周苏父在董事会上公开宣布要将她嫁给地产商李家的纨绔儿子，用以换取对方注资时，她攥碎的玻璃杯碎片还藏在抽屉最深处。
“与虎谋皮……”她对着空荡的房间低声呢喃，指尖突然用力掐进掌心。比起被苏家当作联姻筹码榨干最后一丝价值，与傅璟琛博弈或许才是唯一的生路。
手机屏幕亮起时，她已经删改了五遍短信。最终发送的版本简洁得像份商务函：“傅总您好，冒昧打扰。感谢昨晚酒会上的提点，苏晚晴敬上。”没有多余的寒暄，更绝口不提星源科技或苏家的龌龊，她像个谨慎的棋手，只在棋盘边缘轻轻落子。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窗外恰好掠过一群归鸟。苏晚晴盯着屏幕看了整整十分钟，直到锁屏界面映出她紧绷的侧脸，才猛地将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
接下来的三天，手机安静得近乎诡异。
苏晚晴强迫自己沉下心。她把书房里落灰的文件箱拖到卧室，从最底层翻出苏父历年的商业合同副本。台灯彻夜亮着，她用荧光笔在密密麻麻的条款里标记可疑之处：2019年与海外公司的虚假贸易合同、2021年虚报的研发经费清单、还有几笔流向不明的大额转账记录……每张纸的边缘都被指尖捻得起了毛边，当她在一份股权转让协议里发现苏母私藏的代持条款时，晨光已经爬上了窗帘褶皱。
“小姐，您都三天没好好吃饭了。”张妈端着燕窝进来时，脚步放得格外轻。保温盅放在桌上的瞬间，苏晚晴注意到她袖口沾着点面粉——张妈今早明明在打扫书房，怎么会去厨房揉面？
“张妈，”她突然抬头，目光撞进对方躲闪的眼里，“上周我爸让你扔掉的旧账本，你真的烧了吗？”
张妈端托盘的手猛地一颤，瓷勺在盅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小姐问这个做什么……”她低下头，鬓角的白发随着动作晃了晃，“先生吩咐的事，我哪敢不做。”可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比任何回答都更清楚——那些账本一定还在。
苏晚晴没再追问。她知道张妈在苏家做了二十年，看着她从蹒跚学步长到亭亭玉立，当年母亲去世时，是张妈偷偷塞给她一个装着护身符的红布包。有些话不必说透，就像此刻窗台上那盆茉莉，明明该在盛夏盛开，却反常地结了几个青涩的花苞，藏着只有她们懂的秘密。
第四天下午，苏晚晴正在整理税务报表，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为市中心cbd，她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
“请问是苏晚晴小姐吗？”男人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冷静，背景里隐约能听到打印机工作的声响，“我是傅璟琛先生的助理林舟。傅总看到了您的短信，想邀请您明天下午三点到傅氏集团，就星源科技项目的后续发展做个简短交流。”
“星源科技？”苏晚晴握着笔的手顿住，笔尖在报表上洇出个墨点。她明明没在短信里提过半句公事。
“是的，”林舟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会谈地点在顶层会议室，时长预计半小时。需要为您安排停车证吗？”
“不必了，我会准时到。”挂掉电话的瞬间，苏晚晴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傅璟琛果然不会按常理出牌，用一个光明正大的商业邀约，将私人试探包装得滴水不漏。她打开电脑搜索星源科技的最新动态，屏幕上跳出的新闻标题刺得她眯起眼——傅氏集团昨日宣布，将对星源科技启动新一轮战略评估。
夜幕降临时，苏晚晴站在衣柜前挑选明天的衣服。丝绸长裙太显柔弱，职业套装又过于紧绷，最终她选了件烟灰色西装套裙，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据说当年是傅家老太太送的见面礼。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沉静，褪去了酒会时的局促。她打开抽屉，将整理好的文件扫描存档，加密文件夹的密码设成母亲的忌日。做完这一切，她走到窗边看向苏家老宅的主楼，苏父的书房还亮着灯，隐约能看到他和苏母在里面争执的影子。
“明天见，傅璟琛。”她对着夜色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珍珠胸针。半小时的会谈，足够掀起惊涛骇浪了。
凌晨三点，苏晚晴被手机提示音惊醒。不是傅璟琛的消息，是张妈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阁楼储物间，第三排木箱。”她猛地坐起身，窗外的月光恰好照在书桌一角，那里摊着她白天整理的苏氏集团股权结构图，其中最大的一块空白处，正等着某个关键证据来填补。
而此刻，傅氏集团顶层办公室里，傅璟琛刚看完林舟送来的资料。苏晚晴近三年的银行流水、她在国外发表的学术论文、甚至包括她高中时参加物理竞赛的获奖记录，都整齐地码在桌面上。他指尖在“星源科技创始人私生子”那行字上停顿片刻，突然想起酒会时她撞进怀里的瞬间，那双眼睛里的倔强，倒和多年前那个在实验室里通宵做实验的年轻人有几分相似。
“通知技术部，明天会议全程录像。”他按下内线电话，声音听不出情绪，“另外，把星源科技的原始股东名单调出来。”
挂掉电话后，傅璟琛走到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在他眼底流淌成河，手指间的雪茄燃着微弱的光。他想起三天前收到的那条短信，措辞滴水不漏，却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苏晚晴比他想象中更沉得住气，也更懂得如何出牌。
明天的会谈，会很有趣。他对着玻璃倒影里的自己，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而此时的苏家卧室，苏晚晴正将张妈的短信截图加密保存，她不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会面，会牵扯出多少尘封的秘密，只知道从踏入傅氏集团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