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星子比圣樱学院的要亮上数倍，墨蓝色的夜空像被打翻的砚台，泼洒出浓稠的暗，而那些碎钻般的星辰就嵌在这暗里，连成片时竟晃得人睁不开眼。
郁玖鸢拢了拢冲锋衣的拉链，指尖触到布料上微凉的潮气，傍晚刚下过一场阵雨，现在风里还带着松针和湿泥的味道。
她站在观测台的角落，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影，落在最前方那个穿着深灰色冲锋衣的背影上。
谢哲成正低头调试天文望远镜，侧脸的线条在探照灯的冷光下显得愈发锋利。他指尖捏着调焦旋钮，动作精准得像在进行一场外科手术，连呼吸的频率都平稳得近乎刻板。
周围的社员们在低声讨论着今晚的观测目标，有人兴奋地指着猎户座的腰带，有人拿着星图在核对方位，唯独他像被隔绝在另一个维度里，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郁会长，要试试吗？”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递过来一幅备用的星图，“谢社长刚校准完设备，现在看仙女座星系特别清楚。”
郁玖鸢接过星图，指尖轻轻拂过上面标注的密密麻麻的参数，唇角弯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柔和：“不了，我等他忙完吧。”
她抬眼看向谢哲成的方向，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毕竟是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观测，还是想听听他的讲解。”
男生愣了愣，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圣樱学院谁不知道，学生会的郁会长对天文社的谢哲成似乎格外不同。
明明是能把学生会事务处理得滴水不漏的全能会长，到了谢哲成面前，偶尔会流露出这种带着点懵懂的、需要人引导的样子。
只是没人知道，郁玖鸢垂在身侧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枚银质尾戒，那是系统商城里兑换的“情绪感知器”，此刻戒面内侧的蓝光正稳定地跳动着，映出谢哲成的情绪面板：负面0，中性12，正面65。
比出发前又涨了十七个点的正面情绪。
郁玖鸢弯了弯唇角，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四天的长白山之行，她像个精准的导航仪，总能在谢哲成需要的时刻出现。
他调试设备时递上刚好度数的温水，他核对星图时轻声提醒被忽略的云量数据，他深夜留在观测台时，她会端来一碗热姜汤，说“天文社的社员让我给你送来的”。
完美主义者最吃这套，不越界的关心，恰到好处的帮助，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泛起涟漪，却不会搅乱他固守的秩序。
“好了。”
清冷的声音自身前响起，郁玖鸢抬眼时，谢哲成已经转过身。他摘下沾着寒气的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尖还残留着金属旋钮的凉意。“可以观测了。”
“麻烦你了，谢社长。”郁玖鸢走近几步，刻意让冲锋衣的袖子蹭到他的手臂，像个不经意的触碰。
她仰头看向望远镜的目镜，长发随着动作滑落肩头，扫过他的手背。
谢哲成的指尖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郁玖鸢假装没看见，专注地盯着目镜里的星轨：“哇，真的好清楚……那是m31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像个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的普通少女，“比教科书上的图片震撼多了。”
“嗯。”谢哲成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微颤的长睫上。
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鼻梁小巧，唇瓣是自然的粉，和平时在学生会里雷厉风行的样子判若两人。
“谢社长，”郁玖鸢忽然转过身，目镜的边缘在她眼下压出一道浅浅的红痕，“你看，那边的流星！”
谢哲成顺着她指的方向抬头，墨色的夜空中果然划过一道银白色的光，拖着细长的尾迹，转瞬即逝。
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有人开始许愿，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的热烈。
郁玖鸢却没看流星，她的视线落在谢哲成的侧脸上。
他仰头时，下颌线绷得很紧，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连被风吹起的发丝都透着疏离的冷。
可那枚银戒的蓝光却在此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正面情绪瞬间跳到了70。
原来完美主义者也会为转瞬即逝的流星动容。郁玖鸢在心里轻笑，机会来了。
她往前凑了半步，距离瞬间拉近到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谢社长，”她仰着头，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他们说，对着流星许愿很灵的。”
谢哲成低头看她，眸色很深，像藏着一片未被探索的星云。“我不信这些。”他说，语气依旧冷淡。
“可是我信啊。”郁玖鸢眨了眨眼，眼底盛着细碎的光，像把刚才的流星揉碎了放进去，“我刚才许愿了。”
“许了什么？”话一出口，谢哲成就觉得不妥。他从不关心别人的私事，更不会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产生好奇。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
郁玖鸢却笑了，她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我许愿……谢社长能对我笑一下。”
温热的触感和带着笑意的话语同时落下，谢哲成的身体瞬间僵住。
耳廓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薄红，连呼吸都乱了半拍。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眼神里带着被打乱节奏的错愕。
这是郁玖鸢第一次见到他失态。
她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像个被拒绝的孩子：“是不是很过分？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谢社长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肩膀微微垮着，看起来格外失落。
谢哲成看着她这副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说“没有”，又觉得不妥，想说“别胡闹”，却看见她泛红的眼尾，或许是风吹的，或许是别的什么。
完美主义者的秩序感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带着点侵略性的亲近。
“不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没有很过分。”
郁玖鸢猛地抬头，眼里瞬间亮起光，像雨后初晴的太阳：“那……”
她的话没说完，观测台另一侧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社员打闹着撞过来，其中一个没站稳，直直地朝郁玖鸢的方向倒过来。
“小心！”
谢哲成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揽住了郁玖鸢的腰。
柔软的身体撞进怀里，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和长白山的寒气格格不入。
郁玖鸢的手按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像擂鼓一样，震得她指尖发麻。
她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平日里的冷漠疏离，而是翻涌着惊讶、慌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
银戒的蓝光疯狂跳动起来——正面情绪80。
郁玖鸢的心脏也跟着跳了跳，不是因为悸动，而是因为狩猎即将成功的兴奋。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唇，那唇线抿得很紧，此刻却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
就是现在。
她没有犹豫，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上去。
很轻的一个吻，像羽毛落在雪上，转瞬即逝。
谢哲成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唇上残留着她唇釉的甜味，带着点桃子的清香，和他认知里所有的秩序、规则、完美都背道而驰，却又像投入荒原的火种，瞬间点燃了某种隐秘的情绪。
郁玖鸢已经退开了，脸颊泛着红晕，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太突然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紧张地绞着冲锋衣的拉链，看起来慌乱又无措。
周围的喧闹似乎都静止了。谢哲成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和颤抖的唇，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说“没关系”，又觉得不对；想说“以后别这样”，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那枚银戒在疯狂地闪烁着蓝光——正面情绪90，还在持续上涨。
郁玖鸢低着头，唇角却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很好，谢哲成。
你看，驯服完美主义者的方法，除了迎合他的规则。
还有亲手打破它。
观测台的风还在吹，带着松针的气息，卷走了刚才那片刻的凝滞。远处的社员们还在讨论着星图，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这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插曲。
谢哲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发现指尖还残留着她腰间的温度。
他看着眼前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的女孩，第一次觉得，这场长白山之行，或许比观测星轨本身，更让他难以掌控。
而郁玖鸢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住了那枚银戒。
攻略进度，又向前迈了一大步。至于那颗刚刚划过夜空的流星，谁还记得它带走了谁的愿望？
反正她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谢哲成唇上的温度，和他失控时，眼底那片难得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这才是“驯养手册”里，最有趣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