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难——为爱人奉献之难
为所爱之人奉献，是一种责任担当与爱意表达，但这样的奉献依然充满挑战。
当时装秀现场人员散尽，员工们再次聚在一起时，苏维亚翻看着相机中的照片，不断称赞学生们的作品。
“很遗憾，我没有看到他们的作品展示。”艾尔伯特说。
苏维亚瞪大眼睛看着艾尔伯特说：“你在干什么，老大？”
“我在外围巡视，以防发生意外情况。”艾尔伯特说。
“好吧，我知道你就是这样。”苏维亚无奈地说。
她接着说：“那我给你说吧，今年的毕业作品是最丰富最有创意的一届。戴安娜不愧是企业家的孩子，做出了的东西就是豪气，出场了八套衣服，就属她的衣服多，而且最为雍容华丽；艾玛的那六套衣服也是毫不逊色，端庄又大气，有舍我其谁的感觉；最值得说的，邓尼斯，当红明星都来现场为他助阵，这一场秀差点让明星给抢了戏，幸亏人家终究是明星，知道这种场合要配合设计师们，尤其这里是学生设计师的主场。所以明星们都很低调，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看秀。
“当然，还有巴伦，你没在现场看到，真的有点遗憾，他做的六套衣服虽然不多，除了有一套衣服由于赶时间，效果没有完全出来，其它几套都很出彩，都是精工细作钩织出来的。我今天上午运送材料过程中还跟他聊天，他说今天的作品都是他生生地用双手一针一针地钩织出来的，一只钩到今天上午。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到教室等着大爷开门。刚开始干，还不熟练，他就织了又拆，拆了又织，干到教室里就他一个人时，就放下手中的活儿，哭一会儿，哭完了再接着干，直到晚上保安大爷来锁门才离开。手磨破了，为了不让血沾到棉线上，就戴着薄手套干，可是手套与钩针之间太滑，影响手劲儿发挥和速度，就每天在伤口处换上几次创可贴，直到伤口愈合，长出了茧子……他说，哪怕再费劲再苦，也要将那铁杵磨成针。虽然，他的作品只得了优秀奖，但我觉得背后的故事才更加感人。就是这样，他还遗憾没有完整做出预想的效果，说还要找机会，一定要完整呈现自己的系列设计。”
“疯狂的时代，疯狂的学生！”艾尔伯特感叹道。
“他们有这个资本。唉，领导，你想过没有，让嫂子也来一场秀吗？”苏维亚说。艾尔伯特曾多少次让她不要再称呼领导：“最底层、被人呼来唤去干活儿的普通百姓，还称什么领导？”但苏维亚总是改不了，她总是说：“这是一种态度，嘻嘻”。
“谁？什么秀？”艾尔伯特疑惑地问。
“还能有谁？嫂子，你太太啊。”
“她？她怎么能？你是说个人秀？”
“唉，这当然不容易，需要很多资源支持，还要很多钱垫底才能支撑起来。”苏维亚叹口气，说：“要是我也是设计师该多好，说不定，我真的搞一次个人的作品秀，趁年轻疯狂一把，嘻嘻。”苏维亚的眼睛又眯成一条缝儿。
“我们都不年轻了。”艾尔伯特轻声说。
“那就更应该疯狂了，现在不做，更待何时？嘿嘿，就算我胡说八道了，嘻嘻嘻。”
吃晚饭时，艾尔伯特一家三口谈起下午的秀场活动。苗红称赞学生们很有创造力，尤其是她的学生巴伦——巴伦也成了她的学生了，作品的设计和最后完成效果令人满意。艾尔伯特复述了苏维亚讲的巴伦艰苦工作过程，苗红不失时机地感叹和表示敬佩。艾尔伯特知道，这也是两人默契配合对自己孩子进行潜移默化的教育，但华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不禁有些担心。他们并不知道，华中对爸妈这一老套的做法早就心知肚明，不屑一顾，只是没有点破，他内心自然敬佩巴伦大哥的做法。他也如老爸一样，一直奉行着圣人的教诲——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也可以说，圣人的教诲永远引领迷途和不迷途的羔羊。一次，父子在讨论世界观时，孩子说：“老师曾经跟大家说过，‘持续吸收正能量，使自己持续强大起来是君子最基本的觉悟之一。’”
艾尔伯特又笑着说起苏维亚提到的个人作品秀。苗红说：“苏维亚也和我开玩笑说了这么一句，我说，这怎么行？咱做不了。”
华中捧着饭碗，一边津津有味地大吃特吃一边念叨着：“妈妈，您多次跟我说有志者事竟成、事在人为、在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之前不要轻易放弃理想，激励我努力，轮到您了，怎么就轻言放弃呢？”
艾尔伯特想，这个小家伙儿开始疯狂地长个儿，都比爸爸高了，好像永远喂不饱，而且，现在知道反向教育父母，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你这样认为？”他问儿子。
“人家苏维亚老师说的没有道理吗？趁着年轻疯狂一把，您们俩虽然是一把子岁数了，但也还算是年轻，您们很幸运，趁着年轻生了我，现在可以趁着仍然年轻，疯狂一把，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小家伙儿狡黠地说，口中继续咀嚼着。
苗红开玩笑说：“我还要工作，和你爸爸养活你，哪有那么多时间干这个？再说，一场作品秀要多大场面，你也看了不止一次了，场地、模特、化妆、服装、嘉宾邀请，等等，要好大一笔费用，就是，比如，就是把你爸爸卖了也筹不齐那么多钱，哼哼。”
“得得得，还没怎么着呢，就要把我给卖了，那成吧，要卖的话，得找一户好人家——要有钱，卖就要卖个好价钱啊；同时女主人还得漂亮，要门当户对啊。”艾尔伯特挺胸抬头，一副舍身忘我英勇就义的样子。
苗红被气乐了，“哼，想得美！还要有钱，还要女主人长得漂亮的？没门儿！在没有榨干你之前，才不会轻易出手呢，好好给我们娘俩儿服务吧。”
“不要卖掉爸爸，”华中说，“我还得向爸爸学习英语口语呢，嘿嘿。”
“唉，”艾尔伯特叹气，“原来，我就这么一点儿用途，提供家庭服务和教授英语。”
华中终于放下碗，咽下口中的食物，“爸爸，还有呢，您可以帮助妈妈实现她的个人作品秀，您不是很有本事，可以找到很多赞助商吗？其实您们说的那些都是搪塞和退缩的借口——其实是这样的：最重要的服装是自己做的，花钱不多；模特儿，可以找模特专业的学生来啊，实习机会，没有工资；看来只有场地要花一些钱，您们也应该有一些积蓄吧？好钢用在刀刃上，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刚攒一点儿钱，那是准备将来给你买房，娶媳妇用的。”苗红说。
“我不用结婚，就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挺好的。”
“现在这么说，等有女朋友就忘了我们了。”苗红说：“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收拾，你爸爸今天也忙活一天累了，咱们都早点儿休息。”
艾尔伯特照旧刷碗，听着华中朗读《爱丽丝梦游仙境》英文版，逐句翻译成中文，遇到有趣儿的情节和关键语句，两人讨论细节，增强记忆。
苗红安排孩子早早入睡，今天华中也格外地听话。
夜深人静，艾尔伯特试探性地拽了拽妻子的被角，“红，我是不是还有更多的用途啊？”
妻子说：“你们学校举办时装秀花了多少钱？”
“明天我可以去问一下，估计有个三四十万吧，不过，时装制作费用是学生们自己负担的。”艾尔伯特用话语分散她的精力，一边抚摸着妻子一边费力地脱干净她的衣服，每次他要做点儿趣事都要自己动手。
“你真要举办一场秀吗？”艾尔伯特接着说。
“我是想做一些不同凡响的事。”
“想证明自己？”艾尔伯特双腿夹住妻子。
“还是你了解我。”妻子难得地主动伸手抓住了他。艾尔伯特感到少有的过电似的头晕目眩。在这方面，妻子仅凭直觉也了解他。
这一夜，一家人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清晨，艾尔伯特刚睁开眼，却看到妻子稍显疲倦的面容。“怎么，没睡好？”艾尔伯特问，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不会，真的要？——”
“亚龙，我想了一宿，如果要做一场最简单的小规模秀，都需要些什么条件。”
艾尔伯特沉吟了一下，缓缓地钻入妻子的被窝，紧紧拥抱着温暖柔软的身体，边吻着她边说：“亲爱的，如果你，不，如果我们要办一场，还真要认真地做个策划。让我来想一想。但是，现在，我只需要你……”
苗红开始购买和翻看一些时尚杂志，仔细查找钩织和编织类设计信息；每天晚饭后，将洗碗和收拾厨房的事情都交给两位男士，父子俩继续他们的厨房清洁作业和英语训练，或者谈天说地。苗红在客厅自己独占电视时尚频道，边看边在日记本上记录信息，或者勾勒草图。
艾尔伯特说：“这是对个人秀幻想开始入魔的前兆。”
“我只是关心和喜欢，不能算是走火入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苗红反驳道。
休息日，尽管孩子的学习任务日渐紧张，但艾尔伯特每每想起自己高中时期的痛苦经历，就为孩子的辛苦而痛心。他总是主张周末两天要拿出一天来，全家人外出休闲，不管是参观博物馆还是郊游登山，大家都需要休整一番。
苗红说：“我想在家休息。”艾尔伯特知道她又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他说：“外出也是一种设计，采风写生不就是为了遍采天地灵气，写尽人间精华吗？”于是，他们购买京津冀联合旅游年票，仅百元价格却可以在二百家旅游景点免票入园。
艾尔伯特说：“走遍京津冀周边，找寻龙的踪迹，追随终生的心愿。”
他们搭乘公交车前往从没有想过要去的远方。春天，徜徉在桃花、杏花、梨花与樱花的花海，仔细观察每种花的花型，发现花瓣与花蕊娇艳精致的美丽；盛夏，在历经水流千万年冲刷开掘而成的峡谷深涧溯流而上，在潺潺溪流中寻觅多彩圆润的卵石中属于自己的那一颗；秋天，为探寻野趣而迷失在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在杂草丛生的陡峭山坡上披荆斩棘，四肢并用攀上顶峰，饱览如红霞浸染的漫山红叶；冬天，在寒风呼啸的峰顶极目远眺崇山峻岭，苍茫的燕山山脉像烟波浩渺中起伏的狂涛巨浪，又如泼墨山水画中的幻境再现世间。一家人总是不停赞叹，“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真是个好地方。”，苗红时而若有所思，在小本子上勾勒几幅小图。
苗红又犯了踢石头子儿的老毛病，还将毛病传染给了儿子。在山路上，两人比赛谁踢得远，谁踢得准，艾尔伯特如何劝说都阻止不住，也不得不被迫融入这一疯狂的行动中。
在山顶的望京阁，向东俯瞰一片直达天际的暗蓝色阴影中突起的一组组标志性建筑群，向西举目仰望白云飞渡的辽阔蓝天下的层峦叠嶂。华中问道：“爸爸，哪里有什么龙啊？我们没有看见任何迹象。”孩子多少带些嘲弄意味念叨着。
苗红对艾尔伯特说：“你看，别让你的想法误导孩子，只想着你的龙，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龙啊。孩子上高中了，让同学们误以为这一家子人不正常。”
艾尔伯特说：“这世间，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思考过‘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只是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多数人没有耐心去穷追不舍，便放弃了。科学家告诉人们，地球发端于洪荒时代，自转形成四季交替，比中奖概率还低地凑巧孕育出了牛皮的生命，生命升华出自我意识和高度智慧。但是，未来我们还将往哪里去呢？对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没有答案。但是，我相信，每个人又自有每个人的答案。”
艾尔伯特沉吟了一下，说：“比如说，当你一直认为自己与龙有关，一直想着龙，心里记挂着龙，它就在你身边，在你心里，也在这苍茫的大地和高远的蓝天上。”艾尔伯特指着东方黑沉沉的大地说，“那里就好比俯卧着一条苍龙，奥运五环塔就是它昂起的头，中央电视塔就是它高扬的尾巴，它无时无刻不在呼吸，酝酿和积蓄着力量，随时准备腾空而起；再看西方和北方起伏的山峦，如一条条蛰伏的巨蟒，或是已经修炼千百年的蛟，正在继续修炼和进化为龙、角龙和应龙。我们就如龙一样，随着这座城市一同向上升腾、升腾……”
苗红静静地听着丈夫讲述他的洪荒时代与文明的演进，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带入了歧途，于是不无嫉妒地说：“好一番诗情画意，得了，你们爷儿俩别光在那儿神侃了，也给咱出出主意，帮我想想时装系列的主题。”
“这不简单嘛，”华中说，“爸爸说的挺好的。那，为什么不定名为‘中华龙’呢？”
“这是你爸爸的主题，我要有我的主题。来，好儿子，再替妈妈想想。”
“咱们是一家，何分你我？”艾尔伯特说。
“想得美！让我实现你的主题，请现成儿的哈？没门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