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店内,那关于离群蚂蚁攀爬星空却只拥抱虚无的悲怆叙述,所带来的沉重与悲伤久久未能散去。
空气仿佛都沾染了那份来自星空的寂寥与冰冷。
九条阵与水野姐妹都沉浸在这份难以言喻的情绪中,先前关于「爱」的诘问,似乎也在这巨大的真相面前显得不再那么紧迫和重要了。
「结局、最後まで、原罪の君王が『善のすくい上げ』をすることについて、それが纯粋な趣味なのか、それともほんの一丝の人间性の光への爱からなのか、はっきりと知ることはできなかった。」
(即使到最后也没能获知,原罪的君王对打捞善这件事,究竟是纯粹的趣味,还是有着那么一丝对人性光芒的热爱。)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随着那「星空之上的虚空」一同,被掩埋在了更深的地方。
或许是为了打破这过于凝重的气氛,或许只是习惯性地将话题拉回现实,九条阵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说几句轻松点的闲谈。
他提到了天气,提到了最近东京发生的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水野姐妹也勉强附和着,试图让店内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然而,在这看似放松的闲聊背后,无论是水野姐妹,还是九条阵,心中都隐隐盘旋着一个未曾说出口的想法、一个基于方才那震撼真相的推测:
「もし…あの虚空が真実なら…もし‘善をすくい上げる’行为が、かつての蚁が、かつての‘群れ’に无意识に求める、仅かな温もりや‘意味’の代替品であるとしたら…」
(如果…那片虚空是真实的…如果「打捞善」的行为,是那只曾经的蚂蚁,对曾经的「蚁群」无意识寻求的、些许温暖和「意义」的替代品的话…)
「それは、‘爱’と呼ばずして、何と呼べばいいのだろう…」
(那若不称之为「爱」,又该称作什么呢…)
但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太过僭越,也太过…充满希望。
以至于他们谁都没有勇气将其说出口,只能让它默默地藏在心底最深处,如同一颗未被点燃的火种。
最终,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回到了九条阵此次前来最初的目的上。他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神渡さん、あの『物干焯』のことですが…」
(神渡先生,关于那把‘物干焯’…)
「日本の铳刀法の规制下では、とても街中に持ち出すことなどできません、国枝あの少年は家に隠れると约束したものの、これは结局长期的な解决策にはなり得ません…」
(受限于日本的管制法律,根本无法带上街,国枝那小子虽然保证会藏在家里,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的担忧溢于言表。
那毕竟是一柄过于显眼且威力巨大的古董名刀,一旦曝光,后果不堪设想。
神渡准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等九条阵说完,才缓缓开口,反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お前は拳铳を携帯しているだろう?なぜ携帯できるのか?」
(你不是也配着枪吗?想想你为什么能配枪?)
「法律の条文ではなく、その本质から考えよ。」
(从本质层面想,而不是所谓的法律条文。)
九条阵愣住了,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枪套。
为什么能配枪?
「それは…市民を保护するためです、悪から守るという职务ゆえに…」
(是为了…保护民众,是为了履行从恶人手中守护他们的职责…)
这是他根植于心的信念。
「ならば、国枝弘一の目的は?」
(那么,国枝弘一的目的是?)
神渡准继续追问,语气平淡。
「彼も…良善な者を守るためです!あの工场で、彼は命悬けで後辈を守ろうとした!」
(他也是…为了保护良善之人!在工厂里,他拼上性命也要保护后辈!)
九条阵脱口而出。
「その刀を手にした理由も、同じではないか?」
(他拿到那把刀的理由,不也一样吗?)
「本质において、お前が拳铳を帯びるのと、彼が刀を持つこととに、何の违いがある?」
(从本质层面看,你配枪和他持刀,二者有何分别?)
神渡准的问题一针见血,直接绕开了所有法律程序的表象,直指最核心的「目的」与「本质」。
守护的意志,才是驱动力量的根源,无论是枪还是刀,都只是工具。
九条阵再次哑口无言。
他无法反驳,在法律之外,存在着更高的「理」。
「しかし…」
(但是…)
他艰难地开口:
「现実世界では、铳刀法が…凡人社会の法律が…」
(现实世界中,枪刀法…凡人社会的法律…)
「それはお前が自分で解决すべき问题だ。」
(这一点就要你自己去想办法解决了。)
神渡准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此事到此为止的意味。
「我が与えたのは『理』であって、世俗の便利屋ではない。」
(我给予的是‘理’,而非世俗的便利服务。)
谈话似乎陷入了僵局,但又似乎给出了一个方向。
九条阵知道,关于物干焯的合法性问题,恐怕需要他动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和理由去斡旋和掩饰了,这很难,但并非毫无头绪。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的谈话该结束了。
他站起身,准备告辞。
但在离开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带着几分不确定和敬畏,小心翼翼地问道:
「次に…私もまた、『世道』にお邪魔してもよろしいでしょうか?」
(下次…我也能来「世道」打扰您吗?)
他本以为会得到沉默,或者一句模棱两可的「随你便」,甚至可能是直接的拒绝。
然而,神渡准的反应却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抬起眼,目光在九条阵、以及一旁紧张关注着的水野姐妹身上缓缓扫过。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下头,用一种比平时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流畅感的语气说道:
「営业时间内なら、いつでも歓迎する。」
(在营业时间内的话,随时欢迎。)
「……!」
一瞬间,整个「世道」店内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九条阵彻底愣在原地,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水野姐妹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了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随时欢迎?
在营业时间内,随时欢迎?!
这简直……这简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这位永远淡漠、永远与人保持距离、仿佛随时会融入虚空消失不见的原罪君王,竟然会如此清晰明确地表示「欢迎」?!
虽然加上了「营业时间」这个前提,但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友善表示了!
九条阵心中百感交集,震惊、疑惑、一丝受宠若惊、还有更多的不解……
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最终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は、はい!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
(是、是的!非常感谢您!)
他几乎是有些恍惚地转身,推开门,离开了「世道」。
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让他感觉刚才店内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店内,水野姐妹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隐隐的高兴的情绪。
准大人他…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而最重要的变化,发生在她们看不见的层面。
就在神渡准那句「随时欢迎」说出口的瞬间——
伴随着那句或许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都无法精准定义的「情绪」的话语——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波动,骤然在他那近乎完美的、由纯粹原罪之力构筑的本质核心中荡开!
那原本只占据1%的、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神性之缺,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击中一般,猛地扩开了一个明显的缺口!
1%…2%…5%…
最终,稳定在了——10%!
与此同时,那原本浩瀚如海、深不可测的原罪的力量,如同被某种相反性质的力量中和了一般,明显衰减了!
尽管相对于其总量而言,90%的原罪之力依旧庞大到足以称之为神明,但这突如其来的10%的缺失,却如同完美的玉璧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是绝对不容忽视的质变!
这种源自本质的、突如其来的剧变,瞬间引发了神渡准自身的最高级别警示。
他依旧静静地坐在那暗红色的天鹅绒沙发上,姿态未有丝毫改变。
但在他的意识深处,那双仿佛能洞悉宇宙一切奥秘的眼眸,却第一次…浮现出了真正的、纯粹的困惑。
「…我はどうしたのだ?」
(…我这是怎么了?)
他在内心自言自语。
那声音里,不再有以往的绝对平静和全知全能,而是带上了一丝……属于「人」的、茫然的疑问。
王座间内,雪松香与古卷书香依旧,但某些东西,已经悄然发生了某种深邃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