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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京午后的阳光被「世道」店铺的橱窗过滤后,显得格外沉静而疏离,如同经过精心筛选的光之尘埃,缓慢地洒在店内那些线条冷峻、用料奢华的衣物上。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那清冽的雪松香与古老的纸张墨香所凝固,流淌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静谧。

水野凉子正屏息凝神,将一匹光泽如水的深灰色羊毛面料展开,检查着可能存在的微小瑕疵;

水野千鹤则踮着脚尖,用柔软的羽毛掸子轻轻拂去一个人台模特肩头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店铺最中央,神渡准陷在宽大的暗红色天鹅绒沙发里,眼眸半阖,指尖在扶手上极轻地叩击,仿佛在无声地演算着某种无穷的变量与可能性。

那1%增至10%的神性裂缝,让他惯常的绝对平静下,多了一丝难以捕捉的、近乎「等待」的微妙张力。

叮铃~

就在这时,店门上那串极少被惊动的、音色空灵剔透的风铃,忽然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万古深潭,瞬间打破了店内绝对的寂静。

两道身影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仿佛将门外喧闹的日常气息也带入了几分。

为首的男子身材异常高大健硕,宽阔的肩膀几乎填满了门框,一件简单的运动夹克被饱满的肌肉撑起,浑身散发着一种阳光、直率甚至有些莽撞的生命力。

尽管气质与他那位冷峻严谨的弟弟截然不同,但那如同复刻般的、棱角分明的刚毅面容,还是让水野姐妹瞬间怔在原地。

「おう、こんにちはー!久しぶりだな!」

(哦,你好—!好久不见了!)

九条猛洪亮的嗓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有穿透力,他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铜铃般的大眼好奇地扫视着店内一如既往低调而奢华的陈设,目光里带着几分熟稔的怀念和纯粹的欣赏。

「相変わらず、いい雰囲気だなここは。」

(这里还是老样子,氛围真不错啊。)

凉子和千鹤迅速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あ、あの顔…!九条阵様と瓜二つ…!ですが、ずっと大柄で、それに…なんというか、もっと开放的で明るいオーラ…】

(啊,那张脸…!和九条阵先生一模一样…!但是要魁梧得多,而且…该怎么说,有一种更开放、更明亮的气场…)

【そうです、间违いありません…前に九条阵様がお话ししていた、ご兄弟の九条猛様…!东京大学で体育教师をされていて、あの一度、私たちが来る前にコートを受け取りにいらした…】

(是的,绝不会错…之前九条阵先生提到过的,他的兄长九条猛先生…!在东京大学担任体育老师,那次在我们来之前,他曾来取过大衣…)

她们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虽然从未正式见过面——

九条猛唯一的那次来访远在她们被神渡准救助和收留之前,并且他只是匆匆来取走那件由弟弟九条阵为他秘密定制的、做工精湛的深蓝色大衣——

但通过九条阵偶尔的提及,以及这对兄弟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惊人相似度(除了体型和气质的显着差异),她们立刻就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い、いらっしゃいませ!九条猛様!」

(欢、欢迎光临!九条猛先生!)

凉子率先从惊愕中回过神,连忙上前一步,深深地鞠躬问候,声音因紧张而微微提高。

千鹤也紧随其后,小手紧张地揪着围裙边缘,跟着姐姐鞠躬,小声重复着问候。

这时,九条猛侧身,让他身后的女士走了进来。

九条洋子是一位看起来温婉娴静、气质柔和的女性,脸上带着大病初愈后特有的红润光泽和一种对周遭事物重新燃起的好奇心。

她踏入店内的瞬间,便不由自主地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睛微微睁大。

「まあ…」(哎呀…)

她低声惊叹,下意识地挽住了丈夫粗壮的手臂:

「ここ、すごく独特な空気感ですね、猛さん。」

(这里,有种非常独特的空气感呢,猛先生。)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流连于那些剪裁极致、仿佛拥有自己生命力的衣物,以及店内那些沉淀着时光与故事的细节——

古老的黄铜尺、厚重的水晶镇纸、还有一些不明觉厉的奇异工具。

「冷たい杉の森の香りと、古い図书馆で出会うような深い纸とインクの匂い…落ち着くというか、それ以上に、何だか…神圣な场所に足を踏み入れたような、厳かな気分になります。」

(像是冷冽的杉木林香气,又混合了只有在古老图书馆里才能闻到的那种深邃的纸张与墨香…不仅让人心安,更让人觉得…仿佛踏入了某种神圣的领域,有一种庄严的感觉。)

她的感知比丈夫更加细腻,几乎瞬间就捕捉到了「世道」与众不同的本质。

然而,或许是这极致的安静和庄严感对于刚刚重返喧嚣世界的她而言,显得有些过于沉重和疏离;

又或许是出于普通顾客希望环境更轻松舒适的本能,她带着善意和一丝试探,微笑着向身旁恭敬侍立、略显紧张的水野姐妹提出了一个建议:

「お店もお洋服も、本当に素晴らしいです…あの、もしご迷惑でなければ、ほんの少しだけ、优しいクラシックのbGmとか、静かな环境音楽のようなものを流していただけませんでしょうか?ただ、この完璧な静寂が、少しだけ…私にはちょっと寂しく感じられまして、そして何より、お店の温かみのあるおもてなしの心に、ほんの少しだけ合わないような気がして…」」

(店铺和衣服都非常棒…那个,如果不麻烦的话,能不能请你们播放一点点柔和的古典乐背景音乐,或者那种安静的环境音乐呢?只是,这完美的寂静,对我而言稍微觉得有点寂寞,而且,总觉得和店铺温暖的待客之心,有一点点不协调…)

「——っ!?」

此言一出,水野凉子和水野千鹤几乎是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姐妹俩的脸颊瞬间失去了血色,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

背景音乐?在这个地方?

在准大人的王座间?!

在这片弥漫着原罪君王无形威压、连时间流速都被其意志所影响的绝对领域?

这…这简直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大胆提议!近乎是一种无意识的亵渎!

仿佛有人提议在千年古刹的大雄宝殿里架设迪斯科球灯一样荒诞而令人心悸!

姐妹俩的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下意识地猛地将惊恐无比的目光投向了店铺最深处的神渡准,身体僵硬,仿佛在等待着一场无声却足以毁灭一切的雷霆降临。

空气中清冷的雪松香似乎也骤然变得刺骨。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未到来。

神渡准的反应(或者说,没有反应)超出了她们的预料。

他对洋子那足以在她们心中掀起海啸的建议,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在意。

没有赞同的表示,也没有不悦的痕迹,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仿佛那句提议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甚至未能进入他感知范围的宇宙尘埃,连让他投去一瞥的价值都没有。

他只是缓缓地、极其自然地抬起眼睑,那双深邃如同亘古星空的眸子,平静地越过紧张得几乎要窒息的水野姐妹,直接落在了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脸颊的九条猛身上。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却精准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仿佛早已录入数据库的信息被随意调取:

「九条猛、珍客だ。」(九条猛,真是稀客。)

这句话是纯粹的陈述,不带任何寒暄或客套的色彩。

在他的认知矩阵里,这位东大的体育教师,除了上次被弟弟半拉半拽地带来取走那件大衣外,与「世道」再无任何交集。

这次的突然到访,并且还携带着他的配偶,的的确确符合「稀客」的定义。

九条猛被直接点名,那张粗犷的脸上露出更加明显的、略带窘迫的憨厚笑容,他用力地挠了挠那头硬直如钢针的短发:

「はは…やっぱり覚えてらっしゃいましたか、店长さん、その…実は、たまたま妻と近くを散歩していまして、通りかかったもんで。ついでに…ってわけです。」

(哈哈…您果然还记得我啊,店长,那个…其实,正好陪我妻子在附近散步,刚好路过。就顺便…进来看看。)

他顿了顿,侧过壮硕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将身旁的妻子稍稍向前引了引,语气变得认真而温暖,说明了真正的来意:

「こちらが家内の洋子です、つい先日まで长い疗养生活でね、ようやくここ最近で完全に复调いたしまして。」

(这位是我内人洋子,她直到前几天还在长期疗养,总算最近才完全康复。)

「それで、せっかくの机会ですし、何か新しいもので気分も新调できたらなと、彼女がふと思い立ちまして。」

(所以呢,想着机会难得,能不能用点新东西让她也换换心情,她突然就这么想了。)

「阵の奴が前にこっそくれてた、あの深蓝のコートが、俺はほんとに気に入っててね,穿着心地も良くて、仕事でもよく着てるんです。」

(阵那小子之前偷偷送我的那件深蓝色大衣,我真是特别喜欢,穿着舒服,工作也常穿。)

「それで、できれば同じお店で、家内にも何か一つ、オーダーメイドで服を作ってあげたいなと、思いまして、せっかく完全回复した记念にね。」

(所以就想着,能不能在您这家店,也给我妻子定制一件衣服,当作她好不容易完全康复的纪念。)

他的话语直白而诚恳,充满了对妻子康复的由衷喜悦和一种想要用实质行动表达关爱的大男人式的浪漫。

洋子站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丈夫,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期待的光芒,对着神渡准和水野姐妹温柔地点头致意。

店铺内一时间陷入了另一种性质的安静。

水野姐妹依旧紧张地屏住呼吸,目光在水渡准和九条夫妇之间悄悄移动,不知道这位深不可测的准大人会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定制请求。

雪松的冷香似乎在空中微微盘旋,仿佛也在静观其变。

神渡准的目光极其短暂地在九条洋子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并非寻常的审视或打量,更像是一种高速的、非人的信息扫描与分析,采集着包括健康状况、情绪波长、气质类型在内的所有数据。

然后,他重新将视线聚焦回九条猛身上,既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拒绝的意向,只是用那永远平淡无起伏的语调,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ふむ。」(……嗯。)

一个听不出任何情绪倾向和承诺的音节,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片永恒的领域里,悄然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却又切实存在的涟漪。

这份来自「稀客」的、为庆祝妻子康复而定制新衣的最寻常愿望,似乎正以一种未知的方式,轻轻触动着某些看不见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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