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破碎的记忆
城郊的养老公寓环境清幽,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布置温馨的公共休息区。徐静婉在院方的安排下,在一间安静的会客室里,见到了吴秀云医生。
吴医生已是耄耋之年,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素雅的羊毛开衫,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她的面容依稀可见当年的清秀与干练,但眼神却有些涣散,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浑浊与迷茫,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一条旧绒毯。
护理人员低声向徐静婉解释:“吴奶奶前两年确诊了阿尔茨海默症,时好时坏,最近的事情记不清,但偶尔会念叨些很久以前的事。”
徐静婉的心微微一沉,但并未完全失望。她走上前,在吴医生面前的椅子上坐下,语气温和地自我介绍:“吴医生您好,我叫徐静婉,冒昧前来打扰您。”
吴医生缓缓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似乎在努力辨认,嘴唇嚅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徐静婉没有急于追问苏婉的事情,而是像拉家常一样,轻声说道:“我听说,您以前是博仁安医院非常厉害的妇科专家,帮助过很多病人。”
听到“博仁安”和“妇科专家”这几个词,吴医生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瞬,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属于职业本能的骄傲,但很快又消散了,她喃喃道:“博仁安……好久喽……好多人都来找我看病……”
“是啊,”徐静婉顺着她的话,小心翼翼地引导,“您还记得一位叫苏婉的病人吗?大概二十多年前,她身体不太好,可能……是李夫人介绍来的。”
“苏……婉?”吴医生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记忆的碎片中艰难地搜寻。她沉默了许久,久到徐静婉几乎要放弃时,她才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而断续,“那个……很漂亮……但总是愁眉不展的……太太?”
“对!就是她!”徐静婉心中一喜,尽量保持平静,“您还记得她当时的情况吗?”
吴医生的眼神飘向窗外,陷入了回忆,语速很慢,断断续续:“她啊……心思很重……郁结于心……肝气不舒……睡眠极差……我给她开了方子……调理……但效果……好像不大好……”
这些都是中医术语,符合当时的情况。徐静婉耐心听着。
“……她好像……很怕冷……总是手脚冰凉……”吴医生继续喃喃,“有一次……她问我……如果……如果女人……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是不是……就彻底没价值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徐静婉!苏婉竟然问过这样的问题!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痛苦和绝望?是因为陆文渊的死?还是另有隐情?
“那您是怎么回答她的?”徐静婉轻声问,心脏不由自主地揪紧。
吴医生努力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太久了……我只记得……她后来……哭得很伤心……说……都是报应……”
报应?!
这两个字让徐静婉背脊一凉。
就在这时,吴医生似乎有些疲惫了,眼神重新变得涣散,她低下头,又开始无意识地摩挲那条绒毯,不再理会徐静婉的提问,嘴里反复念叨着几个模糊的音节,听起来像是“孩子……没了……可惜……”
孩子?没了?
徐静婉猛地愣住,一个惊人的猜测浮上心头——难道苏婉当年失去过一个孩子?是在陆文渊去世前还是去世后?这与她的抑郁、与她那句“报应”、与她问医生的问题,是否都有关联?
她还欲再问,但护理人员示意吴医生需要休息了,精神状态已经不适合继续交谈。
徐静婉只好起身,向护理人员道谢,又深深看了一眼沉浸在自身破碎记忆中的吴医生,这才心情沉重地离开。
坐进车里,阳光明媚,徐静婉却感觉周身发冷。吴医生提供的线索虽然零碎、混乱,但信息量巨大,几乎颠覆了她之前对苏婉的一些认知。
一个失去孩子(或认为自己无法再生育)、郁结于心、认为一切都是“报应”的苏婉,她的痛苦和后来的精神状态,显然比想象中更为复杂和深刻。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何她会对陆子昂灌输如此强烈的仇恨——那个孩子(或生育能力)的失去,是否也与李家,或者说与李父有关?
线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但也指向了更深处。陆子昂极力掩盖的,恐怕不仅仅是他父亲的死亡真相,更可能包括他母亲这段不为人知的、涉及子嗣的惨痛过往。
徐静婉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但眼神却越发锐利。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周雨晴的电话:
“雨晴,调整调查方向。重点查两件事:第一,苏婉在陆文渊去世前后,是否有过怀孕或流产的记录;第二,仔细排查苏婉娘家那边,是否有关于子嗣问题的传闻或记录。”
破碎的记忆拼图,正在被一点点拾起。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徐静婉知道,她正在接近那个被陆子昂深埋的、最核心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或许就是能最终击垮他的,最致命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