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再被丢到工藤家的第一天,需要洗个澡。家里没有大人,只有新一。
脱衣服的时候,衣角被拽住了。往下,遮回去的角度。
“不可以吗?”
“嗯,不可以。”
于是在新一的帮助下,带毛洗了澡。
那之后很久都以为洗澡是不脱衣服的——直到新一被兰飞腿踢出浴室。
*
为什么要泼水?
需要这样做,这样做是规定必要的,所以照着规定做就对了。不需要问为什么。
这样看来,果然就算是教堂这样的地方,跟一般职场也没什么区别。做着无聊的“磨炼”,问就会得到“这是往上升的必经之路”的回答,其实就是吊着根胡萝卜,活着混日子罢了。
懂事之后,神岐林檎在这样的言论中长大。更小的时候,她连话都听不懂。
在这样的环境里培养出的怪物,有了怪物一样的可怕人格。平时在工藤新一面前,被主人装乖地压着,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就会挣脱链子跑出来。
比如现在。
工藤新一低下头,看到地砖上,泼洒的水成了劣质的镜面,映出女孩不耐的表情。
不愿意做。她都要分不清是出于情感还是什么原因了。但现在已经变成单纯的讨厌。就是不喜欢这种蠢蛋行为,被泼了水的教众强装着的崇拜微笑让人烦躁,想喝水也要按要求泼了等待下一杯的规矩也莫名其妙,讨厌得不得了。
对此没说什么。没有把她惊醒,不管是在梦游还是什么,工藤新一顺着她的行为往下做了,沉默着换了杯水,在新端来的托盘上,还放了趁她昏睡烤好的、形状可爱的小面包。
盯着面包看了好一会儿,女孩撇过头。“够了。反正最后只有土豆,就直接给我吧,今日份的。”
为了细化研究她的能力边界,教皇总是很好奇她的情感。
发了霉的烂土豆,是和孤儿院里的她一样,丢到地上都没人会要的东西。教皇在期待,收到这种东西作为主餐,被告知“是修炼,必须吃掉”的话会有什么表情?当着这样的她的面吃大餐的话,会生气吗?还是,会嫉妒?
林檎懒得做出反应。
她讨厌这种没完没了的试探。
当她还是那么愚蠢的年纪,会察觉不到新加这些规则的目的?
服从规矩的同时,总是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意图——把她变成【同类】。甚至讨厌她擅长的心理学,让她明白教皇是故意让她察觉意图,冥冥中,他把“察觉”也当作“同化”的一部分。
最讨厌的,是面对着教皇那张“你也(和我)没什么不同\/你会(和我)变成同类”的欠扁脸。
而这些工藤新一统统都不知道。
应该觉得伤心吗?还是先心疼呢。
他复杂地看着林檎,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干巴巴地嘀咕:“土豆?原来他们就只给圣女吃这个。我……不知道。”
他想起给她买的一堆薯片零食和野餐时早晨紧急出炉的黑糊烤土豆。这家伙甚至吃得很开心,手指嘴边沾满了碎渣要他帮忙擦,擦了又喊着下一个,连被有希子培训过的他都一点看不出吃腻了在表演。
想着那副毫无破绽的样子,他感觉头痛。
真是的。林檎这个人,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对手。
等着好不容易哄小祖宗吃了面包喝了水,躺下重新睡熟,工藤新一才把她之前的行为在脑海里重复播放一遍又一遍。
并不是主观意愿,被人强加的习惯。强迫练成,是就连意识昏沉都会重复的惯性动作,需要大量时间和练习对象。加上那些表情、话语……
可以肯定的是,他需要想办法跟教皇谈谈。
就从她不接受药片开始。
*
不管常识还是知识在那个孤儿院都是匮乏的。在教堂也是,不会给其实是实验体的圣女教导什么符合社会尺度的常识。
正经知道普通人的三观,是在被送回到新一身边之后。
不过在那之前,倒是被给过好多药片,堆成小山的程度。
因为林檎是一只喜欢自由,习惯性想要逃跑的野猫。
为了驯服这样的她,命人拿来许多药片,甚至和组织的研发部也合作,和横滨那边难缠的军警也有联系。就为了一个目的,用来保证她,这个弱小的实验体在火圈里被包围也不会被吓得死掉。
等到后面,实验次数多到已经渐渐习惯。习惯疼痛,习惯主动疼痛,也习惯药片发作后,全靠大脑驱动隐藏的能量去摆弄自己麻木无感的身体。
被用火烧,闻着大火烤焦人肉的可怕香气,还能一边想着今晚回去找新一吃烧烤吧,一边往嘴里塞一大把药片,用手捂着逼着自己不许吐,硬吞下去。等伤口愈合,继续穿过火焰往外走。
或者换成爬墙试炼。
每次摔下来,被恶犬撕咬、被陷阱扎得浑身是血,就和着血吞药片。只要原地坐一会儿,在持续不断的啃咬包围圈中等到神经被麻木,看着皮肉在死不掉的能力作用下飞快长好,就再徒手爬。
直到终于翻过这道墙,开始下一道,应付更多的陷阱更多的恶兽。
不想知道教皇是不是为了刺激她的情感,或者身体,又或者大脑的活跃度。还是只是完成军警、组织这样的恶劣合作方的实验需求。都不重要。
肉体的折磨没有让人变得更痛苦,那就只能让人变麻木,变成有思想有意识,但不在乎伤亡甚至期待的,行尸走肉。
……但是,果然在这个身体的某个隐蔽角落还是存在的,痛苦。
情感麻木了,神经还残留着余痛,看到药片就像鬼缠上来,脑子里某处有琴弦开始绷着震颤。
所以生理性地讨厌药片。
所以回到家后,在深夜半醒的噩梦里迷迷糊糊地也看到火。忘记了已经到家,半是习惯的身体麻木机械地动起来,就那样子去翻窗想要逃跑。
已经半个身子挂在外面,准备跳的时候,气喘吁吁、从旁边房间赶来的新一,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了。
“不可以吗?”
“……嗯,不可以。所以回来吧。”
于是知道了,是不可以的事情。
是不可以的,在教派里却总是摔死,等到愈合再自己爬回来,从没被人阻拦过,知道的教皇只是让换个新房间,这次住在没有人经过的角落。
所以讨厌纯白教。
“很痛。”
“是吗……是吧。会很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