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剩下空调外机低沉的嗡鸣，以及林小凡自己粗重得有些紊乱的呼吸声。他瘫在沙发上，许久都无法从那种灵魂被冲击的震颤中恢复过来。
脑海中那个半透明的系统界面，如同直接烙印在视网膜上，清晰得不容置疑。【天道差评系统】、【初级差评师】、【可用气运值：100】……这些冰冷的词组，组合成一个他无法理解却又真实不虚的超现实。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想象着“关闭”这个界面。念头刚起，那悬浮的虚拟面板便如同水纹般荡漾了一下，悄然隐去。当他再次凝神呼唤，它又瞬间浮现，分毫不差。
不是幻觉。不是做梦。
他抬起自己的手，反复看着，掌心纹路清晰，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这双昨天还在敲击代码、今天刚刚抱着失业纸箱的手，现在……似乎握住了某种难以想象的权柄？
差评……就能成真？
腾达科技的覆灭，就是他亲手……不，是亲口（评）造成的？
一股混杂着恐惧、荒谬和一丝隐秘兴奋的复杂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恐惧于这力量的未知与可怕，荒谬于其触发的方式如此……儿戏，兴奋于……这或许是他在绝境中抓住的唯一一根，扭曲却强大的稻草。
他需要测试。必须测试。他不能仅仅因为一次无法证伪的“巧合”和一个诡异的系统界面，就完全相信这颠覆认知的一切。他需要更可控、更小范围的试验，来验证这系统的规则、极限和……代价。
他的目光在狭小的出租屋内逡巡，最后，落在了书桌上那台陪伴了他大学和工作生涯的笔记本电脑上——一台联想K450，外壳已经磨损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贴满了各种泛黄的标签。
它确实该“退休”了。运行速度慢得像老牛拉破车，打开几个网页就能让风扇狂转如同拖拉机，散热口烫得能煎鸡蛋，而且三天两头给他表演蓝屏死机。他曾无数次在加班赶工时对着它咬牙切齿。
就是它了。一个完美的，无足轻重的，并且确实存在“事实”依据的试验品。
林小凡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书桌前。他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闭上眼睛，努力平复有些过快的心跳，试图找到那种“集中精神”的状态。
他回忆着系统说明——“基于事实或宿主强烈认定之‘事实’”。这台电脑的卡顿、发热、噪音、蓝屏，就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他睁开眼睛，目光锁定在那台旧笔记本电脑上，在脑海中清晰地构建出“差评”的意念。他想象着有一个无形的输入框，需要他填写目标和内容。
几乎在他念头成型的瞬间，脑海中的系统界面自动亮起，跳出了一个简洁的输入模板：
【差评目标：】 【差评内容：】
目标……他凝视着电脑，意念集中：“联想K450笔记本（宿主个人所有物）”。系统界面上的目标栏立刻出现了相应的文字。
内容……他将自己积攒多年的怨气，浓缩成恶毒的诅咒：“卡顿如蜗牛，发热似火炉，噪音像拖拉机，三天两头蓝屏，垃圾产品，建议立刻回炉重造！”
内容栏也随之浮现他构思的文字。
【系统判定：有效差评（基于事实）。目标能级：极低。执行需消耗气运值：1点。是否确认提交？】
1点？只需要1点气运值？林小凡有些意外。看来目标的“能级”确实至关重要。一台普通的旧电脑，在系统判定里，价值低微。
他看着那“1点”的消耗，又看了看自己100点的总气运值。代价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确认提交！”他在心中默念。
【差评已提交，执行中……消耗气运值1点。剩余气运值：99点。】
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书桌上那台原本处于休眠状态、指示灯微弱闪烁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了“嘀”一声异响，不同于平常的开机提示音，更像是一种……哀鸣？
紧接着，散热风扇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推到了最高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的狂暴轰鸣！“嗡嗡嗡——！”声音尖锐刺耳，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同时，电脑外壳的温度在几秒钟内急剧升高，林小凡甚至能感觉到热浪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紧张地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先是猛地亮起，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过曝的惨白色，上面没有任何图标，只有乱码般的彩色条纹疯狂跳动。然后，屏幕闪烁了几下，色彩扭曲成怪异的漩涡，最终——
“啪！”
一声清脆而短促的爆裂声，从笔记本内部传来！像是某个小灯泡被捏碎了。
与此同时，屏幕彻底熄灭，变得一片漆黑。那狂躁的风扇声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所有的指示灯，包括电源灯，全部熄灭。
一股淡淡的、但绝对无法忽视的焦糊味，从散热格栅里慢悠悠地飘散出来，弥漫在空气中。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死寂，只剩下空调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
林小凡屏住呼吸，心脏咚咚直跳。他上前一步，试探性地按了按电源键。
毫无反应。
他又长按了十几秒，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他找来螺丝刀，手指微微发颤地拧开笔记本底部的螺丝，小心翼翼地掀开后盖。内部构造映入眼帘，他虽然不是专业维修人员，但也一眼就看到了——在主板上，一个靠近cpU供电附近的电容，明显爆裂开来，顶部炸开，露出了里面烧灼发黑的填充物，周围还有一小圈焦黑的痕迹。
“回炉重造”……以这种最直接、最物理的方式“实现”了。
林小凡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螺丝刀，看着那爆裂的电容，久久无言。
差评，真的生效了。
不是巧合。不是幻觉。
这条看似可笑的规则，是真实存在的。
【差评执行完毕！目标已丧失主要功能。奖励：无（目标本身为宿主所有物，无气运掠夺价值）。】
系统的提示适时响起，冰冷地阐述着规则。差评自己的东西，不仅消耗气运（虽然只有1点），而且没有任何收益。
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系统鼓励的，是向外“掠夺”。
他缓缓将笔记本后盖合上，心情复杂地将这台彻底报废的电脑推到一边。试验成功了，但他却感觉不到多少喜悦，反而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心头。这力量如此轻易地就能摧毁一件物品，那么……对人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难以遏制。
他想到了一个人——赵强。那个在他被裁员时，不仅没有丝毫同情，反而故意将半杯没喝完的咖啡放在他正在收拾的纸箱上，导致几本专业书被污损，还假惺惺地说“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的前同事。那张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脸，此刻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以前，他只能忍气吞声。但现在……
一股压抑已久的怨气，混合着刚刚验证了系统威力后滋生的某种阴暗冲动，开始在他心中涌动。
目标：赵强。
但差评他什么？直接咒他死？林小凡下意识地否定了。一来他还没那么狠毒，二来……消耗的气运值恐怕不是他现在能承受的。必须找一个具体的、令人厌恶的“事实”来差评。
他想起赵强有个毛病，极度虚荣，明明收入一般，却硬是贷款买了一辆入门级的宝马1系，天天在同事面前炫耀，停车技术奇差，还因为乱停车堵路跟保安吵过架，在公司里风评并不好。
就从这个入手！
林小凡集中精神，想象着赵强那副嘴脸，以及他那辆白色的宝马1系。
【差评目标：赵强（前同事）及其所有物宝马118i轿车】
【差评内容：人丑多作怪，车烂显摆快！技术烂得像屎，停车素质低下，这种人和车的组合，建议立刻遭遇社会性死亡，座驾明天就当众抛锚，成为全公司笑柄！】
【系统判定：有效差评（基于宿主强烈认定之事实及部分客观事实）。目标能级：低。执行需消耗气运值：15点。是否确认提交？】
15点！比弄坏电脑高多了。看来对“人”进行差评，消耗更大，而且“社会性死亡”和“当众抛锚”这种涉及名誉和具体事件的效果，比单纯的物理损坏更复杂。
林小凡看着那15点的消耗，犹豫了。气运值现在还剩下99点，消耗15点似乎可以承受。但系统警告里“因果自承担”和“气运值归零即湮灭”的字眼，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然而，赵强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再次浮现，被咖啡污损的书页仿佛就在眼前。
干了！
“确认提交！”他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差评已提交，执行中……消耗气运值15点。剩余气运值：84点。】
差评提交了，但世界似乎并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变化。窗外依旧是车水马龙，阳光明媚。
林小凡知道，需要等待“明天”。
他坐回沙发，看着系统界面上剩余的84点气运值，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第一次试验，摧毁了自己的电脑。第二次试验，目标指向了曾经欺辱过他的人。
这条依靠“差评”行走的道路，已经在他脚下展开。前方是深渊还是坦途，他无从得知。
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