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真人端坐于静室上首的云床之上，手边是一杯灵气氤氲的香茗。她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金丹后期大圆满的境界，让她周身自然流转着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温和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绝控制着楚瑶光的身体，垂眸立于下首，姿态恭谨，神色平静无波。他能感觉到一道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神识，如同春日暖阳，无声无息地笼罩着他，细致地探查着这具身体的每一寸经脉，每一缕灵力。
“瑶光。”云芷真人开口，声音温婉，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听闻你近日修炼颇为勤勉，修为精进神速，为师心甚慰。”
“师尊谬赞，弟子愧不敢当。”凌绝模仿着楚瑶光往日的语气，声音放得轻柔，只是那骨子里的淡漠，终究难以完全掩盖。
“只是……”云芷真人话锋微转，凤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担忧，“你灵力性质似乎与往日大有不同，冰寒凝练，运转路线也颇为奇异，不似我《素女心经》路数。瑾儿提及，你言道是自悟所得？”
来了。
凌绝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甚至适时地露出一丝属于少女的、被师长问询时应有的紧张与忐忑（这对他而言难度颇高，全靠神识强行模拟面部细微表情）。
“回禀师尊，弟子……弟子不敢隐瞒。”他微微低头，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安”，“前些时日，弟子于藏经阁翻阅古籍，偶见《寒霜诀》、《玄冰劲》等几部残篇，心有所感。又因……因弟子体质似乎对阴寒之气略有亲和，修炼《素女心经》时，总觉灵力温吞，难以尽展其效。”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继续道：“弟子愚钝，便尝试着参照那几部残篇的思路，结合自身感受，对灵力运转做了些许……微小的调整。未曾想，竟误打误撞，使得灵力凝练了些许，修炼速度也快了几分。弟子深知此举冒险，但……但效果确实显着，便、便斗胆继续了下去。请师尊责罚！”
这一番说辞，半真半假，将“自创功法”定性为“对原有功法的微小调整和感悟”，既解释了灵力性质的改变，又点出了“体质特殊”这一关键（为日后可能暴露的太阴素体埋下伏笔），最后以请罪结尾，姿态放得极低。
云芷真人静静地听着，目光依旧温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她能感觉到“楚瑶光”话语中的紧张和“真诚”，那丝不安也符合一个擅自改动功法、被师长发现的弟子心态。
“胡闹！”云芷真人轻斥一声，语气却并不严厉，更多是担忧，“功法修炼，岂同儿戏？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毁的下场！你年纪尚小，见识不足，怎能如此莽撞？”
“弟子知错。”凌绝“惶恐”地应道。
云芷真人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疑虑稍减。这反应，倒还是那个她知道的面薄心怯的楚瑶光。或许，真是这孩子天赋异禀，在阴寒功法上别有悟性？那几部残篇她也知晓，确实粗浅，若真能从中悟出些门道，倒也不失为一种机缘。
只是……这灵力中的冰寒与那股隐隐的“掠夺”之意，绝非那几部残篇所能达到。
她沉吟片刻，道：“伸出手来。”
凌绝依言伸出那截皓腕。
云芷真人玉指轻搭在其腕脉之上，一股精纯温和、远超慕容瑾的灵力缓缓探入，细致地游走于凌绝的经脉之中。
凌绝心中一凛，全力收敛《太阴噬灵初篇》的运转，只维持着最基础的《素女培元诀》表象，并将那丝冰魄之力深深隐藏，模拟出一种“因功法调整而略带寒意，但根基仍是《素女心经》”的假象。
云芷真人的灵力在他体内流转数周，感受着那比寻常炼气七层凝实数倍的灵力，以及经脉中隐隐传来的、被某种力量淬炼过的坚韧感，眼中讶色更浓。
这丫头的根基，非但没有受损，反而被打磨得异常扎实！甚至比她亲自指点下的核心弟子还要稳固！
这绝不仅仅是“微小调整”能做到的。
她抬起眼，深深地看了“楚瑶光”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具皮囊，看到其内的灵魂。
凌绝维持着垂眸的姿态，神识内守，如同一块万载玄冰，不起丝毫波澜。
半晌，云芷真人收回手指，脸上的凝重化开，重新浮现温和的笑意：“罢了，念在你初衷是为精进修为，且根基未损，此次便不予追究。”
凌绝适当地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多谢师尊宽宥。”
“不过，”云芷真人语气转为严肃，“功法之事，关乎道途，绝不可再自行其是。你既对阴寒属性有所感悟，待你筑基之后，为师或可为你寻一部合适的玄冰属性功法。但在那之前，仍需以《素女心经》为主，稳固根基，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谨遵师尊教诲。”凌绝从善如流。筑基？等他筑基，这《太阴噬灵篇》恐怕早已推演到更高层次了。
“嗯。”云芷真人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丹瓶，递了过来，“此乃‘凝碧丹’，于稳固境界、滋养经脉有奇效。你近日修炼过勤，虽根基稳固，亦需防范暗伤，此丹予你，每月服食一粒，莫要吝啬。”
接着，她又取出一枚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玉佩，“这‘清心佩’有宁神静气，抵御外魔之效，你随身佩戴，于你修行有益。”
最后，她甚至拿出了一叠明显品阶不低的空白符纸和一小盒灵气盎然的朱砂。“听闻你于符道亦有天赋，这些材料你拿去练习，莫要荒废了。”
凌绝看着云芷真人递过来的这些东西，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丹药、玉佩、符箓材料……
这扑面而来的、“长辈关爱”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应。在他漫长的修行生涯中，资源向来是靠实力去争，去抢，何曾被人如此……“投喂”过？
“师尊，这……太珍贵了，弟子……”他试图拒绝。
“拿着。”云芷真人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丝嗔怪，“你既叫我一声师尊，为师关爱弟子，乃是本分。莫非，你是与为师生分了不成？”
凌绝：“……弟子不敢，多谢师尊。”他只得接过这些“关爱”，感觉手里沉甸甸的，不是重量，而是一种……陌生的负担。
“好了，回去好生修炼，切记，循序渐进，勿要再莽撞行事。”云芷真人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弟子告退。”
凌绝保持着恭谨的姿态，退出静室，直到离开云芷真人的洞府范围，才缓缓直起身。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堆东西，眉头微锁。
“师尊真好！”识海里，楚瑶光感动得稀里哗啦，“还惦记着我的修炼，给我这么多好东西！都怪你，让师尊担心了！”
凌绝意识中冷哼一声：“小恩小惠，乱人道心。”
在他看来，这种无微不至的“关爱”，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软性的束缚，容易让人产生依赖，消磨锐气。
“你怎么能这么说师尊！”楚瑶光不满地抗议。
凌绝懒得与她争辩，将东西随手塞进储物袋。丹药或许有用，玉佩……聊胜于无，符箓材料倒是可以继续他的“改良”实验。
他抬头，望向琼华峰顶的方向，目光深邃。
这次探查，算是暂时应付过去了。云芷真人显然并未完全相信他的说辞，但似乎也排除了夺舍和魔功的嫌疑，转而倾向于他“天赋异禀”加“机缘巧合”。
这正合他意。
只要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他将《太阴噬灵篇》进一步完善，实力提升上去，届时，即便太阴素体暴露，他也拥有了足够的自保之力，甚至……谈判的资本。
至于那份“关爱”……
凌绝眼神微冷。
他凌绝的道，从来都是一人独行，斩破荆棘。
任何形式的依赖与束缚，皆是他剑锋所指。
这女频世界的温情，于他而言，不过是……
另一重需要破开的迷雾罢了。
他迈开步伐，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依旧孤直，却仿佛比之前，更多了几分难以撼动的坚定。
攻略这个世界，他不需要关爱，只需要力量。
以及，挥剑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