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门窗被陈序反复检查了三遍,窗帘拉得严丝合缝,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可他还是觉得冷,那种冷不是来自空气的温度,而是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的寒意,像无数根冰针,扎进他的四肢百骸。
桌角放着那个装着妹妹照片的信封,照片被他小心翼翼地叠好,压在一本旧书下面 —— 他不敢多看,怕照片上妹妹的笑容会像刀一样,割碎他仅存的理智。而电脑屏幕亮着,光标在空白文档上闪烁,像一双冰冷的眼睛,催促着他开始那场 “无法拒绝” 的创作。
“咚咚咚 ——”
敲门声突然响起,陈序的身体猛地一僵。这个时间,不会有邻居来串门,更不会有快递员送货。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 —— 巷口那辆黑色 SUV 的司机正站在门外,穿着黑色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神冰冷地盯着门板。
“陈先生,赵先生交代,需要确保您顺利完成任务。” 司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会在门外等候,有任何需求,可以随时叫我。”
陈序没有回应,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浸湿。所谓的 “等候”,不过是赤裸裸的监视。他甚至能想象到,司机的耳机里正连接着赵无妄的人,他在屋里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可能被实时监听、记录。
他靠在门板上,缓缓滑落在地。双手抱着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曾经,他以为自己是文字的主人,是故事的创作者,能用笔尖编织梦想,能在文字里寻找自由。可现在,他却成了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连写下的每一个字,都要遵循他人的命令,连创作的权利,都被彻底剥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的瞬间,他感觉椅子像是冰冷的刑具,牢牢锁住了他的身体。他打开空白文档,指尖悬在键盘上,却迟迟无法落下。
赵无妄的要求清晰地回荡在脑海里:“一周后,国际大宗商品市场,原油价格 48 小时内暴跌 15%,再迅速反弹,形成‘V’型走势。”
他需要为这个 “走势” 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 —— 是突发的地缘政治冲突?还是某国突然宣布增加原油储备?或是大型能源公司发布了超预期的产能报告?每一个理由背后,都可能引发一连串无法预料的后果:地缘冲突可能导致局部战争,增加储备可能引发市场恐慌,产能报告可能让中小能源企业破产……
这些后果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他想起康泰生物失业员工茫然的脸,想起 “幽灵币” 事件中家属崩溃的哭声,想起那些因为他的文字而改变命运的陌生人。如果他写下这个 “故事”,又会有多少家庭因此破碎,多少人因此陷入绝望?
“别想太多,你只是在执行命令。” 陈序在心里对自己说,试图麻痹自己的良知。可每当他想敲下第一个字,妹妹的笑容、母亲的叮嘱、父亲的期待就会在脑海里浮现,与那些可能出现的悲剧画面重叠,让他的手指无法动弹。
“咔哒 ——”
门外传来轻微的声响,像是司机在调整耳机。陈序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犹豫。赵无妄的耐心是有限的,门外的监视者也不会给他拖延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终于落在键盘上,敲下了第一个字:“周一清晨,中东某产油国突然宣布,因国内局势动荡,暂停所有原油出口,消息一经发布,国际原油市场瞬间陷入恐慌……”
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出租屋里响起,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敲打着他的良知,充满了屈辱与不甘。他不再是在创作,而是在执行任务;不再是故事的作者,而是传递命令的工具。他写下的每一个情节,每一个数据,都不是源于自己的想法,而是源于赵无妄的意志;他编织的每一个 “合理” 理由,都不是为了讲述故事,而是为了满足资本的贪婪。
他写中东局势动荡的细节,编造产油国官员的发言,甚至虚构了国际能源机构的紧急声明 —— 所有的内容都围绕着 “原油价格暴跌 15% 再反弹” 这个核心,精准得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他不敢加入任何自己的想法,不敢有任何偏离,生怕因为一个微小的失误,就给家人带来无法预料的危险。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陈序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眼睛干涩得发疼。他已经敲击键盘整整一夜,文档里的 “故事” 已经初具雏形,从起因、经过到结果,每一个环节都设计得 “天衣无缝”,足以让原油价格按照赵无妄的要求,形成完美的 “V” 型走势。
可他却没有丝毫成就感,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屈辱。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写下过对未来的憧憬,写下过对正义的渴望,写下过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现在,这双手却只能写下充满谎言的 “故事”,写下为资本服务的 “剧本”,写下可能引发灾难的 “指令”。
“咚咚咚 ——”
敲门声再次响起,司机的声音传来:“陈先生,赵先生问您,任务进展如何?”
陈序没有回头,只是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声音沙哑地说:“快…… 快好了。”
他知道,只要他完成这个 “故事”,发送给赵无妄,就会有一场新的风暴在国际大宗商品市场掀起。而他,就是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是赵无妄手中最听话的提线木偶。
他继续敲击键盘,修改着文档里的细节。键盘敲击声依旧在出租屋里回荡,却再也没有了曾经的热情与期待,只剩下麻木的执行和无声的反抗。他像一个被剥夺了灵魂的木偶,在赵无妄的操控下,一步步走向深渊,而他能做的,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这场由他引发的风暴,能少一些无辜的受害者。
可他心里清楚,这个祈祷,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的奢望。一旦 “故事” 被写下,一旦现实被改变,那些注定要承受苦难的人,就再也无法逃脱命运的枷锁。而他,也将永远被钉在 “工具” 的耻辱柱上,再也无法找回曾经那个热爱文字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