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的夜，从未如此漫长，也从未如此喧嚣与死寂交织。
临时医疗点内，时间仿佛凝固在消毒水与血腥味混合的空气中，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林晚晴越来越粗重、越来越艰难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翠绿色的生命萤火依旧在路凛身上明灭不定，每一次光芒的亮起，都伴随着林晚晴身体更剧烈的颤抖。她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汗水浸透了额发和衣领，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倒下。但她悬在路凛胸口上方的手，却如同焊死在那里，源源不断的生命之力，正以她自身为薪柴，艰难地维系着路凛体内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
启明小队的成员们，在最初的震撼和担忧之后，也陷入了极度的疲惫。言乐靠在床头，眼皮沉重地耷拉着，但每当林晚晴身体晃动得厉害时，他都会猛地惊醒，紧张地看过去。韩闻莺闭目调息，试图恢复一丝力量，眉头却始终紧锁。沈思靠在墙边，目光在路凛、林晚晴和医疗点入口之间来回扫视，大脑高速运转，分析着局势和可能的后续。叶清浅和赵妍互相依偎着，强撑着精神。纪念则一直跪坐在路凛床边，双手紧紧包裹着路凛那只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和生命力都传递过去，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路凛苍白的脸，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执拗的期盼。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医疗点外嘈杂的脚步声和通讯声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之前是混乱、急促、带着绝望的呼喊，渐渐地，多了一些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以及……一种紧绷过后的、小心翼翼的松弛感。
“白虎门……守住了！”
“关龙队长到了！他带着青龙门的精锐杀穿了尸潮！”
“防线稳固了！暂时稳固了！”
“伤亡……太大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透过并不隔音的墙壁传进来，虽然依旧沉重，但那份“守住”的信息，如同黑暗中透出的一线微光。
沈思猛地站直身体，快步走到门口，低声与外面的人交谈了几句。片刻后，他走了回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沉重与一丝解脱的复杂表情。
“白虎门守住了。”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关龙队长及时赶到，配合白虎门守军击退了尸潮主力，防线暂时稳固。第一天的攻击……我们撑过去了。”
“撑过去了……”言乐喃喃重复，紧绷的神经似乎松了一丝，但目光落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路凛身上，那丝松懈瞬间又被巨大的沉重取代。这胜利的代价，太过惨烈。
韩闻莺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又被深深的疲惫淹没。守住了，但只是第一天。未来，还有更残酷的战斗。
纪念仿佛没有听到沈思的话，她的世界只剩下路凛冰冷的手掌和林晚晴那摇摇欲坠的身影。
就在这时——
“嘀…嘀…嘀…”
连接在路凛身上的心电监护仪，那原本微弱得几乎要拉成直线的心跳波形，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但清晰可见的波动！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虽然依旧缓慢而微弱，却不再是濒死的沉寂，而是有了起伏的节奏！
这细微的变化，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病房内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监护仪的屏幕上！
林晚晴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虚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路凛体内那狂暴肆虐的残余能量，在她持续不断的生命之力安抚和修复下，终于被压制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临界点！虽然经脉脏腑的创伤依旧触目惊心，生命本源枯竭的问题远未解决，但最危险的崩溃期，似乎……过去了！
“路凛哥……”林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虚弱，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就要向后倒去。
“晚晴！”离她最近的纪念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
林晚晴靠在纪念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脱力，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她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疲惫至极却无比欣慰的笑容，看着监护仪上那稳定下来的、虽然微弱却持续跳动的心电波形，断断续续地说：“稳……稳定了……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
这句话，如同天籁！
“队长！”言乐猛地从床上弹起，冲到床边，看着那跳动的波形，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眼眶瞬间红了。
韩闻莺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靠回了床头。
沈思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叶清浅和赵妍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涌出的泪水。
纪念更是浑身一颤，紧紧抱住虚弱的林晚晴，又看向路凛，泪水再次决堤，但这一次，是喜极而泣。“路凛哥哥……太好了……太好了……”她哽咽着，将林晚晴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窗外，帝京高耸的钢铁城墙之外，厮杀声、爆炸声渐渐稀疏。铅灰色的厚重云层边缘，终于被染上了一抹极其黯淡、却无比珍贵的鱼肚白。
黎明，即将到来。
第一日的帝京守卫战，以玄武门、朱雀门、青龙门、白虎门四门皆守住的结局惨胜告终。城墙下堆积如山的丧尸残骸与人类战士的遗体，无声地诉说着这场胜利的代价。
而在临时医疗点内，在启明小队成员疲惫却充满希望的目光注视下，在生命监护仪稳定而微弱的滴答声中，路凛静静地沉睡着。他的呼吸依旧微弱，脸色依旧苍白如雪，但胸膛那微弱的起伏，却如同这漫长黑夜后，第一缕穿透阴霾的微光，带来了生的希望。
林晚晴靠在椅子上，几乎在确认路凛稳定的瞬间就陷入了昏睡，过度透支的生命之力让她陷入了深沉的自我保护。纪念小心翼翼地守在一旁，一只手紧紧握着路凛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林晚晴的手背上，仿佛要同时守护住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黎明前的微光，艰难地刺破黑暗，照亮了病房内一张张疲惫却带着希望的脸庞。战斗远未结束，但至少，他们赢得了喘息的时间，也守住了最重要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