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乐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冰封管道中异常刺耳,如同困兽濒死的呜咽。他抱着完全失去知觉、僵直如冰棍的左臂,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巨大的身体因剧痛和屈辱而颤抖。刚才那毫无反抗能力的挫败,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磐石般的意志。绝望如同无形的冰水,漫过心脏。
伊莎贝拉那道悲悯而冰冷的屏障并未消失,依旧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光晕,隔绝着外部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冰蓝。屏障内是残喘的生机,屏障外是永恒的墓碑。她的目光扫过言乐充满血丝和挫败的眼睛,最终落在沈思脸上。那冰封湖泊般的瞳孔中,深邃的疲惫和沉重的责任感交织。
“……时代…不同了…”伊莎贝拉空灵的声音直接烙印在沈思因疲惫而模糊的意识中,带着跨越时光的沧桑。“但黑暗…的根源…依旧相同……或者说…它…找到了…新的…载体……”
她缓缓抬手,指向叶清浅濒临崩溃的左臂封印。那布满蛛网状裂痕的诅咒蓝光疯狂脉动,如同一条被激怒的冰虫。“此污染…与冰骸之种…同源异相。”她的指尖勾勒着空气,纯净的守护性寒光随之流淌,形成几道极其古老、由冰晶构成的符号。“非侵蚀血肉…而是…直接凝固…灵魂的链接…篡夺力量的权限…使之成为…黑暗核心的…延伸…此为‘冰骸同律’……”
符号转向纪念,指向她眉心那道散发终焉气息的幽蓝纹路。“此…则为‘冰骸寄生’……引动宿主本源…反向滋养黑暗…最终将自我…化为…新的巢穴…新的…核心……”
最后,她的手指遥遥指向脚下冰冷的钢铁管道,指向更深处那令人心悸的庞大冰冷意志脉动的来源。“而它们……都在…呼唤……源头……那深埋于星骸核心…沉睡了无数纪元…曾被我们称之为……‘永暗寒冬’的存在……”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凝重无比。“它的意志…在你们引发的混乱…与冰骸之种短暂的苏醒…共振中……已被扰动……其苏醒…的进程……被……大幅加速……”
“星骸……永暗寒冬……?!” 沈思的精神几乎要被这些信息撑爆。他曾在最古老、被列为禁忌的史料中,零星见过“星骸”的记载,那是指代世界核心地带的某些不可知之地。而“永暗寒冬”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纯粹的、覆盖万物的终结气息!
“是的……”伊莎贝拉微微颔首,兜帽下的阴影更深。“上一个纪元的末期…为阻止它的降临…我们付出了…文明熄灭的代价…倾尽所有…将祂…短暂冰封于星骸深处……我们…则是留在此地…的守望者…监视冰封的裂隙…并寄望于未来……希望…能诞生出…不同的‘变量’……能够彻底熄灭黑暗之火的‘希望之光’……”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预言中…能逆转黑暗的‘变量’……需满足两个…先决条件……”
“其一…是拥有不被黑暗同律之力彻底湮灭…且能承载某种‘钥匙’的…异化核心……钥刃之体……”她的目光停留在痛苦抽搐的叶清浅身上,特别是她挣扎着溢出暗影能量的右手。那暗影此刻在冰蓝绝望的环境中显得格外不屈。
“其二…是遭遇黑暗核心之种寄生…却未被即刻吞噬…反而在其刺激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归零’之前的极致力量……并引动了‘锁’的共鸣……”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路凛身上。他半边冰封的身体如同死亡雕塑,但仅存的右半边身体下,那之前点燃、却因冰骸之种反噬而熄灭的“焚血”残余力量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因接触了守护冰茧的力量和冰骸之种的终焉气息,形成了一种极其隐晦、带着毁灭余烬的微光在血液底层躁动。
“……而现在…”伊莎贝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沉重,“你们…竟然同时拥有……而且……就在同一支队伍中……”她话语中既有确认了预言部分准确带来的沉重,也夹杂着对这群伤痕累累、却如此巧合地同时触发了两个“变量”条件的人的怜悯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
“你们的…出现…既引动了灾难……也带来了预言中…唯一可能的…变数……”她周身的守护光晕再次剧烈波动,似乎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黑暗核心加速苏醒…留给‘火种’扭转的时间…已经…少得可怜……”
沉默。连言乐的喘息都停滞了。巨大的绝望信息如同冰锥,刺穿着每个人早已脆弱不堪的精神防线。上一个纪元文明的终局?监视黑暗的守望者?成为钥匙和锁的预言条件?路凛和叶清浅成了这宏大黑暗预言中的关键“变量”?
荒谬!绝望!如同落入早已设计好的深渊剧本!
“预言?!狗屁的预言!!!”一声压抑到极点、却蕴含无尽愤怒和剧痛的嘶吼从言乐口中爆发!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伊莎贝拉,又扫过冰封的纪念和挣扎的同伴!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化为滔天怒火!“就因为什么鬼预言,纪念成了怪物?!清浅的手要废了?!路凛快冻死了?!我们快死在这里了?!你守着这鬼地方?!看着黑暗苏醒?!那你们他妈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把黑暗掐死?!现在跟我们说这些有什么用?!等着给我们收尸吗?!!”
他的咆哮在冰封的管道中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沈思想开口,却发现连精神都疲惫得无法凝练出声。
伊莎贝拉静静承受着这来自末路的质问。兜帽下的阴影中,似乎有某种更深的情绪在翻涌。她没有辩解,只是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守护屏障。
“…愤怒…无法融化绝望…”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冰层碎裂时的细微裂痕,“…若能阻止……何必守望……我们的时代…败在了……未能承受‘钥匙’的代价……与未能点燃真正……‘焚烬之芒’的……绝境之上……”
她的目光掠过言乐近乎疯狂的眼神,忽然定格在他那条失去知觉、僵直冰封的左臂上。纯净的冰蓝瞳孔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却锐利的光芒。“……代价…尚未结束……毁灭的气息…反而……带来了…短暂的……契机……”
嗡!
就在言乐濒临崩溃、体内所有力量因剧痛和愤怒而剧烈冲撞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他体内深处,那如同磐石般坚硬、承载着大地之力的“岩心核心”,在伊莎贝拉话语落下的刹那,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引线点燃!
并非之前爆发的土黄色源能,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暴烈、如同地核熔炉核心喷发般的炽热光芒——炽金混杂着不祥的暗红!
嗤啦!!!
那覆盖在他冰封左臂上的死寂霜白,如同遭遇了克星般,竟发出一声刺耳的、仿佛冷水浇在滚烫烙铁上的剧烈蒸发声响!
霜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虽然手臂的冰封依旧凝固,僵硬的肌肉和骨骼并未恢复知觉,但那层象征着生命被彻底冻结的“死气”,竟然被这从他体内骤然爆发的、毁灭与新生交织的炽芒强行驱散了!
一股狂暴的、带着焚烧万物意志的灼热气息,短暂地压过了环境的冰蓝绝望!
“呃啊啊啊啊——!!!”言乐发出更加痛苦的嘶嚎!这力量似乎并非源能,而是来自更本源、几乎要撕裂他身体的狂暴能量!巨大的痛苦让他眼球几乎瞪出眼眶!汗水刚冒出就被蒸发成白汽!
“焚烬……核心?!不可能!!”沈思失声!他震惊地看着言乐身体爆发的、那与路凛之前燃烧生命点燃的“焚血”极其相似、却更霸道更原始的力量气息!这绝对不是言乐平时掌握的能力!更像是潜藏在血脉深处、被极端绝望和外来刺激强行激活的、失控的地狱熔岩!
“不是‘焚血’……”一个冰冷、虚弱却带着极度惊异的声音响起。
是路凛!
他竟然挣扎着微微抬起了未被冰封的头颅!那半张属于他自己的脸上,因极寒和剧痛而苍白扭曲,但完好的右眼却死死盯着言乐身上爆发的力量,瞳孔深处燃烧着奇异的光!“那是……更原始的……焚烬……引动……了我体内……残留的……火种……”
他体内的“焚血”余烬似乎被言乐身上爆发的同源却更狂暴的力量引动了共鸣!一丝微弱却顽强的赤金混着暗红的光芒,在他仅存的皮肤下艰难地流淌,如同风中残存的火星!
伊莎贝拉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愤怒…与毁灭的同归意志……点燃了深埋的‘焚烬’……”她的声音陡然急促了几分,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紧迫!“利用它!!利用这共鸣!!只有最极致的毁灭之力,才能短暂抗衡最深沉的冰封绝望,为钥匙之体……为锁……争取一丝喘息的时间!!快!!”
她的指向陡然凌厉!不再是之前的悲悯,而是带着决断!
目标,直指濒临彻底崩溃的——叶清浅的左臂封印,以及……那条连接着深埋冰骸、孕育着终极灾难的寄生之种的路凛的冰封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