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局长……我怎么可能告密呢,我真不是那样的人。”
桑吉娜说这话时,声音明显发虚,像被戳破的气球。
眼神慌乱地瞟向窗外的竹影,不敢与陈青云对视。
为了掩饰心虚,桑吉娜急忙转移话题,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沉重。
“陈局长,就算你想要扫清苗侗自治州的一切魑魅魍魉,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要给苗侗自治州换个天,得扳倒多少人?这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可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陈青云深深吸了口烟,抬眼看向桑吉娜时,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这件事确实有难度,可扳倒这些人,不正好能为你女儿报仇吗?”
“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孩子因为铅中毒,这会儿正被你丈夫带着,在省外接受治疗吧。”
陈青云此话一出,桑吉娜手中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渍在青砖上迅速漫开。
“你怎么会知道?”
桑吉娜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惶,“这些事,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
可这个问题的答案,陈青云心里门儿清,却不能直说。
一切,都要从他赴任前,最后一次找夏伊人时说起。
那时的雷大器,说要对鹿鸣自然保护区进行考察。
这位打算在此投资建设秦岭式别墅区的大佬,从不会做赔本买卖。
既决定要开发,自然要在他上任前把这里的底细摸得透透的,好让他来了能顺顺当当扫清障碍。
而雷大器考察时就带回来个关键消息。
桑吉娜是可以争取的。
缘由,藏在沧澜古城那家幼儿园里。
嘉措三世有个亲戚开了家幼儿园,桑吉娜的孩子恰在其中。
后来幼儿园爆出食品卫生问题,孩子们集体铅中毒。
这本该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却被嘉措三世一手捂住了。
本地医院被压着造假检测数据,多数家长至今蒙在鼓里。
桑吉娜知道真相后,连夜让丈夫带孩子去外省求医,可结果早已回天乏术。
孩子铅中毒太深,智力和身体发育都遭了不可逆的损伤,智商永远停在了三岁。
桑吉娜痛过,恨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嘉措三世在这自治州一手遮天,连报仇的力气都没有。
“桑主任,你就不想为孩子报仇?不想为那些还被蒙在鼓里的孩子讨个公道?”
“你想看着他们跟你孩子一样,中毒日深,一辈子困在三岁的智商里吗?”
陈青云的这番话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桑吉娜心底为母则刚的戾气。
胸腔里翻涌着毁天灭地的恨意,恨不得立刻冲到嘉措三世面前,将那群蛀虫碎尸万段。
可这股狠劲只撑了片刻,便被现实碾得粉碎。
桑吉娜颓然垂下肩膀,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沙哑。
“可是……你想过吗?”
“真要动他们,全州百分之八十的干部和吃空饷的人都得进去,要么蹲监狱,要么丢饭碗。”
“这么大的动静,他们要是闹起来,怎么收场?”
说到这里时,桑吉娜眼里已经布满血丝,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深的无力。
“嘉措三世在这儿盘根错节多少年了?自治州里他一呼百应,背后的关系何止在州里?省里都有他的人。”
“就凭你一个鹿鸣自然保护区的局长,连反腐的权限都没有,怎么跟他斗?”
“你以为他能在沧澜古城一手遮天,违规坐上书记的位置,是凭运气吗?”
桑吉娜苦笑一声,泪水终于忍不住滚下来,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斑。
“他背后的人,说不定就坐在省里的办公室里……”
“就凭我们两个,拿什么跟他们拼?拼得过吗?”
陈青云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但他从来就不是孤军奋战。
雷大器那尊大佛,便是他最硬的底气。
为了鹿鸣自然保护区的开发项目,雷大器砸进去的可是真金白银,势必要扫清嘉措三世这块绊脚石 。
不然项目卡壳,投资就成了打水漂的冤大头,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这层底牌,陈青云暂时不能给桑吉娜看。
“我们两个自然不够,但众人拾柴火焰高。”
“刚才在伯爵 KtV,我看张怀远州长始终沉默饮酒,眼底藏着不满。”
“检察院的周检察长,也全程没掺和那些龌龊,怕是早就看不惯了。”
“只要暗中把这些人串联起来,未必扳不倒嘉措三世。”
桑吉娜却依旧摇头,眼里的光忽明忽灭,像风中残烛。
“以前不是没人试过。”
“张州长、周检察长都反抗过,结果呢?”
“还不是被嘉措三世压得死死的。”
“你凭什么觉得,这一次就能成?”
陈青云忽然笑了,眼底闪过一丝笃定的光。
“以前会失败,是因为我还没来。”
“前两天网上有个爆火的新闻,不知道你看了没有?”
“娱乐圈那个叫星仔的明星,说在微信群找工作被骗去了缅北。”
桑吉娜皱了皱眉,完全不明白这跟眼下的事有什么关系。
陈青云却继续说道:“其实那不是意外。”
“星仔是派去的卧底,目的就是搜集嘉措三世和缅北势力勾结贩卖人口、搞电信诈骗的证据。”
“刚刚收到消息,他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铁证,正在返程的路上。”
“你只要跟我去一趟 J 国、缅北、冥工河与鹿鸣自然保护区交界的地方,把他安全接回来,就能拿到扳倒嘉措三世的关键证据。”
“到时候,你和张州长、周检察长他们一起站出来举证,还怕他不倒?”
为了让桑吉娜彻底下定决心跟着自己干,陈青云更是画了一个超大的饼。
“一旦以嘉措三世为首的这伙腐恶势力垮台,就是你们这些真正想做事的人登台的时候。”
“到时候以你们为骨干,重建苗侗自治州的政治生态,铺开地方发展的新篇章,你们也将会更上一层楼。”
陈青云画的饼确实够大,也确实让桑吉娜心头颤了一下。
可一想到嘉措三世在苗侗自治州,盘根错节的势力。
全州上下几乎都是他一手提拔的人,扳倒他的难度不亚于撼山。
更何况,J 国、缅北与冥工河交界的那片真空地带,岂是说接人就能接出来的?
说不定那个叫星仔的,早就被缅北那群诈骗犯折磨死了。
谁不知道那帮人手段狠戾,剥皮抽筋都是常事?
想从他们手里抢人拿证据,简直是难如登天。
桑吉娜几乎没犹豫,就摇了头,“抱歉,陈局长。”
“我只是个普通公务员,有家庭有孩子,实在不能陪您冒这个险去接人。”
“您根本不知道冥工河那一带有多恐怖,三不管的地界,杀人越货跟吃饭一样平常。”
“听我一句劝,还是在沧澜古城安安分分混日子吧,至少能保住性命。”
桑吉娜说罢,见夜色已深,起身准备告辞。
临到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又补充了一句。
“今晚您说的这些,我不会给嘉措三世透一个字。”
“我知道,您和他们不一样……您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