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门见山,她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是我又如何?若非你们二人心怀鬼胎,单凭我两封书信,又岂能令你们‘私会’?”
“你以为这样就能离间皇上和她?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纤瑶怒目圆睁,原来他是为谢滢琅而来,为何那个女人,总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别人的关怀与宠爱?她前后深爱的两个男子,都为她倾心。突然,她呵呵一笑,“你还敢笑我,你自己呢?费尽心思潜入唐宫,姬夜烨,若我没看错,你是高句丽人吧?为了一个女子不惜跋山涉水,结果她还不是和皇上双宿双栖。”
“你……”姬夜烨瞪着她,随即又道:“如你所言,我是高句丽人。进宫前我已之她是李扶渊的人了,你就那么笃定,我仅仅为了她?”
赵纤瑶勾唇,“那你是为了什么?”
“这个就无须让你知晓了。因为,你还不是她。”姬夜烨加重语气地讽刺着。
赵纤瑶又羞愧又愤恨,“你此番前来,不是为了给我请平安脉,而是为了羞辱我?”
姬夜烨看向她,只听她又道:“不错,诱导你们去竹林,的确是我干的,我本想借刀杀人,让武昭琦来除掉你们。谁料我千算万算,漏算了皇上对她的心。”她深吸一口气,“你本想带她走。谁料李扶渊还是将她寻回,你吃醋了,所以就来找我发泄辱骂?”
姬夜烨闻言,脸色大白,自打他进宫就知她恩宠不断,李扶渊每夜都要让她来侍寝,那可是他心爱的女子。
面对赵纤瑶的嘲笑,他无言以对。于是,有些难堪地离去。留下她一人在殿中,疯狂地砸着摆设。
深夜,赵纤瑶躺在榻上昏昏欲睡,旁边似乎有人,仿佛是王氏,在抚摸她的脸庞。
“母亲,是你吗?”赵纤瑶忽然伸手,“母亲,我一个人在宫里,真的好孤独。”
“瑶儿,记得不忘初心,要与人为善,才能得善终。”王氏说完,又飘出殿内。
赵纤瑶却怎么也抓不住,片刻,她被惊醒,却浑身颤栗。
“昭仪?”木梨走进来,点亮烛灯。
赵纤瑶下榻,眸光恍惚,那粉色的帷幔似梦中母亲的手,在不断召唤。
“我梦见母亲了,她浑身是伤,怎么办?冬至节本来打算去看望她,谁料被那个女人……”她目光含恨。
木梨听着也是跟着心伤,正想启口安慰时,突然传来张福海的声音,“娘娘,皇上来了。”他在外面扣门。
两人大喜,赵纤瑶笑着道:“他终于来了。定是知道有愧于我,所以来看我了。”
木梨小声道:“娘娘,以后说话要小心。你方才说那个女人……”不用说下去,赵纤瑶也知木梨何意。
不待她起身准备,李扶渊已经走进殿中,神色沉重,眸光还有些歉意。
赵纤瑶笑靥如花,起身行礼,李扶渊并未注意到她的喜悦,“纤腰,朕很抱歉。你母亲已经……”
他不敢将话说完,赵纤瑶心头却被不安占据,她愣愣发问,“臣妾的母亲如何了?请皇上不要隐瞒。”
李扶渊支支吾吾,见她目光迫切,才道:“朕带你回相府。”顿了顿,“木梨,赶紧给昭仪更衣。”
木梨一喜,朝赵纤瑶使了个眼色。
赵纤瑶却眉头紧锁。
很快,李扶渊带着她朝殿外走去。深夜的宫道上,李扶渊不敢停歇,赵纤瑶在身后紧跟,心急如焚,“皇上,我母亲她……”
李扶渊顿住脚步,转身默默无语,犹豫片刻后才道:“方才赵府着人进宫禀报,你母亲病重,不治而死。”
语毕,赵纤瑶当即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赵纤瑶已在赵府。王氏的遗体还躺在房内,见到王氏的那一刻,赵纤瑶跌倒在地,趴在床沿上,忽见王氏隐隐松开的衣襟上,藏了些许鞭痕。她的手有些颤抖,当即拨开王氏的衣袖,果不其然,伤痕累累。原来王氏并非病死,而是赵世坤打死的。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想办法为王氏安排退路。她一个人在相府孤苦伶仃,难以想象她生前这几日是怎么过的?
自己本来可以在冬至节见母亲最后一面,那个女人却硬生生地勾走皇上的心。谢滢琅真该死啊,害得她没能在母亲临终前尽孝。
她一边抽泣,一边暗中发誓,总有一日,定要叫谢滢琅也尝尝和至亲分离的滋味。
李扶渊在谢府为王氏上香后,心里因记挂着谢滢琅,甚至来不及同赵纤瑶道别,就赶回宫里。赵纤瑶知道后,也未置一语。只是跪在灵柩前,一直苦笑着。
母亲啊母亲,你一直告诫我,要与人为善,方得始终。可是您瞧,非我无情无义,而是有人将我逼得走投无路。预言又如何?我豁出去了,此生,定要同谢滢琅斗到底。
半月后,是整个冬天最冷的时候。
鹅毛大雪纷纷洒洒,刺骨的朔风在郊外不断咆哮,似发狂的猛兽。
高武站在树下,深情惆怅。自打上回离开感业寺后,就一直躲在郊外军营。那人想必被皇上带回宫了,罢了,她想必也爱极了皇上,只要她开心便好。
这时,下属子明策马进了军营,目光不断搜寻高武的身影。在瞥见树下的人后,就急冲冲地奔到高武跟前,“参见将军。”
“之前你顺路经过杭州时,可见到宁母和甘霖私塾的孤儿们了?他们如何?”
前些日子子明要去江南办事,高武思忖着杭州就在附近,于是托付子明备了点礼品,去甘霖私塾探望宁母。那人在宫里不方便,就由他代劳,问候他们。细算着日子,谢滢琅进唐宫已有两年了。宁母定是念极了她。
然子明闻言,却脸色慌张,咽了咽口水,不知如何作答。
高武一看便知不对,眉头拧成一条线,“你快说呀,宁母他们究竟怎么了?”
子明环顾四周,见无人后,才放下心来,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高武听得胆战心惊,嘴角不断抽搐,半天才说了一句,“备马,我要赶紧进宫。”
御花园
自打从相府回来后,李扶渊一直心有余悸。冬至节那日为了滢滢,他失信赵纤瑶。以至于她连王氏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说起来总有些内疚。他暗自给自己打气,只要以后她出宫时,多赠与她一些财物即可。除了感情,他什么都能回馈。
这时,张福海走进水榭,“皇上,高将军来了。”
李扶渊一怔,“奇怪,朕并未召他入宫,他来作甚?而且也不去承宇阁候着,他难道不知,外臣是不能随意踏入后宫的吗?”
“许是有什么要事?”
“你让他过来吧。”
片刻,高武随张福海走来,双手一辑“臣参见皇上。”
他抬眸,扫了周边的宫人,欲言又止。李扶渊随即明白过来,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宫人全部退下,李扶渊撩袍而坐,给自己倒了盏茶,叹气道:“高武,你这么急进宫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高武一本正经,“皇上,臣今日来并非为了公事,而是有一私事,想请皇上指教。”
“哦,”李扶渊挑眉一笑,带着审视的目光问道:“难不成是为了她。”
高武避而不答,而是转移了另外一个话题,“皇上,敢问你这两年来,可曾派人去探望过宁母?她与娘娘情同母女,娘娘想必也很记挂她。”
闻言,李扶渊不悦,将茶盏重重地掷于石桌上,“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宁家待滢滢的好,朕自然晓得。平日里派人探视慰问,朕未曾落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移向别处。不得不说,高武突然问起此事,他是惊慌的。若是被他发现什么,跑到滢滢面前乱讲话,给怎么办?
高武见他躲躲闪闪,就更笃定心中的猜测。他冷笑而问,“是么?那为何臣听到的和皇上说的截然不同,据臣打听到的消息,宁母和甘霖私塾的人,已于两年前的一场大火中逝去。且这大火并非天灾,而是人为。”
未几,李扶渊瞳孔放大,又惊又慌,石桌上的物什被他一扫而空,他站起身来,直指高武的鼻子,“你果然贼心不死。高武,你哪来的胆子,敢去打探宁家的往事?”
高武神色坦然,迎上李扶渊咄咄逼人的眸光,“并非臣没分寸。于公,宁月尘曾治水有功,也算大唐的功臣。于私,宁家和皇上、娘娘有故交,臣只是做一个臣子的本分,去关心宁家。没想到却发现,皇上一直在隐瞒娘娘。皇上此举,同骗婚有何区别?”
“大胆!”面对高武的指责,李扶渊咬牙,然更多的是羞愧,许是找不到更好的借口,最终只能压低了声调,“朕行事,岂容你一臣下指点?”
高武拱手,“臣知罪。只是皇上,娘娘并非愚钝之人,她不是不会知道此事,她只是不敢相信,那个信誓旦旦,爱她如生命的男子,竟然会玩弄欺骗她。一旦被她知道,宁家人惨遭灭门,那她进唐宫的初衷,以及对皇上的信仰,顷刻间便会瓦解。届时皇上和她,该如何自处?”
“你以为朕有心隐瞒?”李扶渊不知不觉地控诉,“你可知,她身子一向娇弱,宁月臣一死,她的命差点就丢了。朕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让她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如今她心里只有朕,只要你不去她面前乱嚼舌根,她是不会知道的。”
顿了顿,他按住高武的肩胛,语气诚恳又痛心,“高武,算朕求你了,不要告诉她。否则,朕怕她承受不住。”
“皇上——”高武一怔,他的话令他有些迟疑,就在愁眉不展间,长廊那边似乎有人在站着,仅仅这段距离,足以将二人的对话听了进去,“谁?”
闻言,李扶渊也是一阵害怕,当即冲到长廊探望,哪有人的踪迹?许是自己和高武忧思过滤,产生幻觉了。
高武也跟着走了过来,空无一人的长廊叫他诧异,“奇怪,臣刚刚好像看到一人影。”
李扶渊摆摆手,“算了,别说了,此事容后再议。”语毕,径直地离开水榭,留下高武一人在原地发呆。
飞镜台
这天清晨,飞扬的大雪将宫道塞得水泄不通,为保障各位妃嫔的安危,武太后下旨,接下来这半月各宫人都不必去慈安殿请安了。
在殿内闲来无事,谢滢琅骤然想起,这几个月来寄给宁母的信函,都了无回音。即便伯母不知,那宁刻羽呢?如今甘霖私塾都是由他打理,他也会收不到她的来信吗?
刚想去找李扶渊商量,就见瓜子领着一宫人走进,“娘娘,这是尚服局送来的珍宝,皇上说上面有好几样,都是江南的工匠打造的,刻了您最喜爱的莲花。”
谢滢琅一喜,随手捻起一件珠钗,“这上面的莲花样式,刻得十分精致呀。”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娘娘就如水上的莲花仙子,与这珠钗相得益彰。”宫人细腻而尖锐的声音将她逗笑了,“你倒是挺会说话的。”
宫人鼠目眨眨,又呵呵一笑,“奴才不过是耍嘴皮子罢了。说起江南,那边才子众多,最有名的便是甘霖私塾的学子们,以前听老乡说,每到春季,他们便围在一起吟诗作赋,那场面好不热闹。只可惜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谢滢琅咀嚼这话中的意思,有些不安,当即抓住宫人的手腕,“你此话何意?甘霖私塾的人难道不是年复一年,每月都有新学子入门拜师么?”
“娘娘不会是搞错了吧?”宫人故作不解之色,挠了挠后脑,“奴才听我那江南老乡说,甘霖私塾早在两年前便没落了。那晚大火烧得漫天都是,宁公子的母亲,还有其他人,统统都死绝了。”
什么?谢滢琅一脸错愕,胸口宛如被一把利刃插进,久久不能说话。他们统统都死了,李扶渊不可能不知道,那为何,不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