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顿了顿。
瓦片微微震动。江烬没抬头,袖子里的手指轻轻一扣,那块从断魂崖杀手身上找到的残玉正发烫。他脸色平静,蘸了墨继续写字,画出一道符线。墨迹还没干,指尖闪过一丝火光,符线泛起淡淡的微光。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杂役端着茶盘走进来,低着头,把茶盏轻轻放在桌上。江烬眼角扫过他的脖子——衣领下藏着一抹红色刺青,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是血煞教的人。
他伸手去接茶,袖子顺势垂下,遮住了动作。暗中运转虚空引,毒气顺着衣服渗进地面的石缝里。茶放好了,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像是累极了。
杂役退了出去。
江烬睁开眼,盯着茶水看。这茶看起来清清淡淡,没有颜色也没有味道,但焚天诀在体内转了一圈后,胸口立刻传来闷痛。这是噬魂散,专门对付火属性功法的,能激发旧伤、扰乱心神。现在他识海不稳,斩岳剑意像刀一样压在头顶,只要喝一口,心神就会彻底崩溃。
他一动不动。
窗外的瓦片又轻轻响了一下。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分别藏在屋顶和墙角,气息很轻,几乎察觉不到。
他在等幕后的人现身。
茶还在冒着热气。他看着那一缕白烟,忽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木板咔咔作响,越来越近。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门被人一脚踹开,重重撞在墙上。
肖云海站在门口。
双眼通红,脸上肌肉扭曲,像是受了重伤。他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目光一扫,落在桌上的茶杯上,猛地扑上来,一把打翻江烬面前的那杯清茶,抓起有毒的那杯就往嘴里灌。
江烬冲过去:“住手!”
一股狂暴的血气迎面撞来,他被掀得连退三步,后背狠狠撞上墙壁。肋骨一阵钝痛,喉头一甜,他咬牙把血咽了回去。
肖云海仰头喝完,茶杯摔在地上碎成几片。他抹了把嘴,嘴角裂开,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忽然笑了,笑声嘶哑难听。
“你……你不该进内门。”
江烬扶着墙站起来:“他们给了你什么?”
“力量。”肖云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下爬满血丝,“只要杀了你,他们就让我活。断脉算什么?我现在比以前强十倍。”
双臂猛然一震,衣袍炸裂开来。胸前浮现出一个血色“卍”字印记,迅速蔓延,像有生命一样往四肢爬去。血管凸起变黑,皮肤鼓胀变形。
江烬往后退一步,掌心划破,弹出一滴精血。以血为引,他在空中画出一道封印纹路——那是他强行刻在识海里的斩岳剑意残招,只有一式,还没练成。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江烬问。
“我是谁?”肖云海仰头大笑,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我是个废物!是被人踩进泥里的狗!可现在……我要撕了你们所有人!”
他猛地冲过来。
江烬侧身躲开,同时一脚踢翻书案。桌子飞出去,却被肖云海一拳砸碎。木屑四溅,他毫发无损,步步逼近。
江烬退到墙角,脚尖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虚空引最后一点符文悄悄刻进地面。再撑一会儿,就能撕开裂缝逃走。
但他不能走。
外面还有三个杀手。屋里有毒。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对手,而是魔。
肖云海停下脚步,身体剧烈膨胀。骨骼噼啪作响,肩胛骨刺破皮肉,指甲伸长变黑,成了利爪。獠牙从嘴里伸出,喉咙咕噜作响,腥臭的血雾从七窍溢出。
整间屋子开始扭曲。空气变得灼热,墙壁出现焦痕。灵气混乱,守阁弟子毫无反应,显然已经被隔绝了。
江烬咬牙,全力催动焚天诀。火流在胸口形成漩涡,抵抗血雾侵蚀。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张没画完的剑意图录,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斩岳剑意,可以斩断一切邪祟本源。
但他不会用。
强行催动,只会被反噬。
肖云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抬起头,看向江烬。眼眶漆黑,瞳孔缩成针尖。
“你说过……你不为杀人出剑。”他嘶声道,“可今天,你必须杀我。”
江烬没说话。
他知道对方在等他心软。只要有一点犹豫,就会立刻被扑倒撕碎。
肖云海动了。
一步踏出,地面龟裂。速度比刚才快三倍。江烬刚抬起手准备结印,就被一爪击中肩膀。护体火劲瞬间炸裂,整个人撞向墙壁,左臂脱臼,口鼻溢血。
他靠着墙缓缓滑下来,右手撑地,左手无力垂下。识海剧痛,斩岳剑影在脑海中翻腾,几乎要冲破脑袋。
肖云海走近,低头看着他。
“你赢过我一次。”他咧嘴冷笑,“擂台上,你破了我的护心镜。可你不知道……那枚魔印,早就种在我心里。”
江烬喘着气:“所以你早就……投靠了血煞?”
“我不是投靠。”肖云海笑了,“我是自愿被种下咒印。只要杀了你,我就能彻底觉醒,成为血煞护法。整个内门,都将跪在我脚下。”
他举起利爪,直指江烬咽喉。
江烬闭上眼。
忽然,手中的纸页无风自动。那张画了一半的剑意图录缓缓升起,飘在空中。未干的那笔墨迹,正好对着肖云海胸前的“卍”字印记。
江烬睁开眼。
左手颤抖着抬起,指向那道墨痕。
“斩岳……第一式。”
纸页猛然震动,墨线燃起赤焰。一道虚影从纸上跃出——一柄巨剑,通体漆黑,剑身布满符文。
剑影斩落。
肖云海怒吼,举臂阻挡。血光迸溅,右臂当场断裂,黑血喷洒。但他没倒下,反而狂笑起来。
“不够!你还差得远!”
他仅剩的左手猛然攥紧,捏碎断臂,黑血泼了一地。胸前印记更加鲜红,身体继续膨胀,脊椎拉长,背部隆起,仿佛要裂开。
江烬跌坐在地,冷汗直流。那一斩耗尽了他所有力气,识海快要崩溃。
可他还不能倒。
他死死盯着那团正在成型的魔影,右手缓缓摸向腰间。
那里挂着一把祖传的剑。
剑柄沾血,湿滑冰冷。
他握紧了。
肖云海转过身,只剩一只眼睛还能看见。他盯着江烬,声音沙哑:“你杀不死我。”
江烬慢慢站起来,左臂垂着,右手持剑。
“我不需要杀你。”他说,“我只需要……把你钉在这里。”
他双脚分开,站稳身形。剑尖点地,火劲从体内涌出,顺着剑身一路往上燃烧。
屋外,风停了,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屋内,血雾翻滚。
肖云海张开双臂,像在迎接什么降临。
江烬缓缓抬起剑。
剑身上的火焰猛然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