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翻身下马,与二人见礼:“子义、仲德,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太史慈爽朗笑道:“托军师的福,一切安好。倒是军师面色疲惫,想必连日操劳。”
程昱微微颔首:“惟清此行辛苦。城内已备薄酒,不妨边饮边谈。”
三人寒暄着并肩进城。
江浩注意到,利县城内井井有条,街道干净整洁,市集热闹非凡,百姓面色红润,处处显露出勃勃生机。
“仲德治政有方啊。”
江浩由衷赞道。
程昱谦逊地摆手:“全赖将士用命,百姓勤劳。昱不过因势利导而已。”
江浩心中暗忖:程昱果然名不虚传,被世人称作“损阴德不损仲德”的他,不仅智计百出,内政才能也不弱,治理一个县简直轻而易举。
在刘备集团中,程昱算是个老资历了,年近五十,人生阅历丰富至极。
太史慈虽然年轻,但勇武过人,治军严明,两人配合默契,将利县治理得蒸蒸日上。
沿途百姓见到三位大人,纷纷驻足行礼,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一个卖菜老农甚至捧着一篮新鲜蔬菜想要相赠,被程昱婉言谢绝。
“百姓富足,方为治世之本。”
程昱轻声对江浩说,“昔日黄巾之乱,民不聊生。今我等虽只据一隅之地,亦当使百姓安居乐业。”
江浩点头称是,心中对程昱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虽以智计阴狠着称,却深谙治国安民之道。
进入县衙,早有侍从备好茶点。
程昱不待江浩询问,便主动介绍这八九日来的成果。
都是聪明人,他能猜到江浩此行的目的,无非是关注广绕攻略。
“惟清,我到利县以来,按照先前部署,主要做了三件事。”
程昱不缓不慢地说道,
“一是往广饶县内安插了百余名内应,化装成商贩、流民,均已潜入城中,随时待命。”
太史慈补充道:“我派精兵伪装护送,确保内应安全入城。其中十人更是混入了公孙氏的府邸为仆。”
程昱继续道:“二是散布谣言,称焦刺史觊觎广饶公孙氏财富和良田,而广绕公孙氏以巫蛊之术暗害焦刺史,企图称霸青州。”
他嘴角微扬,“谣言传播之快,超乎预期。”
“三是主动送了一支商队给公孙贼劫掠。”
江浩仔细听着,心中暗赞程昱谋划周详。
这三步棋看似简单,实则环环相扣:
一是,安插内线,方便攻城,二是挑拨关系,忽悠焦和下令出兵平定广饶叛乱。
三是递刀子,焦和是个军事小白,根本不会带兵打仗,没事,正好乐安郡守刘皇叔苦公孙贼久矣,刘备来打。
打下来,刘备不要,名义上还是焦和派遣县令治理广饶,实际上,那就说不定了。
江浩打算让程昱太史慈在这领兵,区区一个县令,慈爱乡贤程昱还是能压住的。
“如此甚好。”
江浩点点头,程昱果然用起来很放心。
现在就等着焦和给刘备一份讨贼命令就行了。
“说起来,还有两件趣事。”
太史慈笑道。
“巫蛊之说一经散布,焦刺史便病倒了,哈哈哈,这下更证实了这一谣言。”
江浩瞥了程昱一眼,眼神中带着询问,不会是你个老六干的吧?
程昱会意的摇了摇头,不是我,江浩你咋回事?怎么老把我想得这么坏?
事实上,还真不是程昱干的。
焦和这个神人,担任刺史以来,不干正事,天天和一群世家子弟吹牛皮,没事就聚众吸食五石散,又迷信巫蛊之术。
听说广饶公孙贼画个圈圈诅咒他,惊慌之下,听信巫师建议多吸五石散以“抵御邪术”。
吸完后固然爽得很,但久了身体肯定更加不行。
原本历史上,黄巾贼今年冬天又会出来霍霍青州,焦和也将在那时病逝。
由此可见,焦和身体确实已经垮了。
“第二件趣事便是。”
太史慈接着说道,“广绕贼首叫公孙龙,焦刺史在郡守府表态:龙,乃是帝王之征,这公孙贼子,暗藏祸心,其心可诛。”
江浩闻言不禁莞尔。
这就是当权者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那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简直是新三国关羽上线:龙,乃是帝王之征!
“如此,我便放心了。”
江浩正色道。
“焦刺史讨贼的命令一到乐安,子义、仲德,你二人需迅速拿下广饶,厘清田亩。至于公孙贼...”
他略作停顿,目光看向程昱,“仲德,你看着办吧。”
与贼寇勾结的世家,江浩不想要,要了反而麻烦。
良田和公孙世家只能选一个,江浩肯定选择田地,因此他给了程昱一个模糊的处理意见,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懂了。”
程昱邪魅一笑,正合他意。
他现在也想通了,天地间,阴阳相生,黑白共存。
不管刘备是真仁义还是假慈悲,他都愿意把脏事坏事干了,当一副合格的白手套。
乱世当中,有时不得不以恶止恶,以暴制暴。
与此同时,在髙苑,刘备亲力亲为,总是最早起身,最晚歇息,忙到起飞。
东方天际才微微泛白,县衙内已不见刘备踪影。
田野间,晨露浸湿了衣襟,刘备卷起裤腿,赤脚踩在冰冷的泥泞中,与老农并肩而立。
这一幕若让其他诸侯看见,定会嗤笑有失身份。
但刘备不以为意,他深知在这乱世中,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
“老丈请看。”
刘备弯腰抓起一把泥土,在粗粝的掌心中揉搓。
“这地上层尚可,下层却坚硬如石。若只浅耕,庄稼难以扎根,一遇风雨便倒伏。”
老农惶恐地躬身,几乎将脸贴到泥水里:“大人,您何须亲自下地?这些粗活让我们来做便是。”
刘备爽朗一笑,额头上已渗出细密汗珠:
“备本是织席贩履出身,什么粗活没做过?昔日在平原种菜时,也是日日与泥土为伴。农耕乃民生之本,今日我与诸位一同劳作,方能知百姓之苦。”
说着,他接过农具,示范如何深翻土地。
肌肉绷紧,耒耜深入泥土,翻起底下板结的土块。
这个动作熟练得令人惊讶,完全不似一位州郡长官。
“须翻一尺深,让下面土壤见风日,方能肥沃。”
刘备边劳作边解释,气息平稳。
“初时费力,但来年收成必增三成。”
四周围拢的难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们是“高级”难民,自洛阳这种京师而来,见过太多官吏豪强,却从未见过一位郡守、皇亲国戚,竟如此亲力亲为。
“皇叔,歇息片刻吧。”
一位老妪颤巍巍递上清水,碗边还缺了个口子。
刘备接过碗一饮而尽,笑道:“诸位乡亲,我知大家背井离乡,心中凄苦。但请相信,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定能在这片土地上重建家园。”
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议论,第二批难民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不远处,张飞如雷的声音在田野间回荡。
“王五队全部去东边开渠!今日务必挖通三十丈!”
黑脸将军大步流星地在田间行走,不时蹲下检查工程质量。
“这里再加深三寸,水渠不深,夏日暴雨一来全都白干。”
“再加把劲,勤劳才能致富!”
日头渐高,刘备巡视到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处,眉头微蹙。
他注意到许多人在仍穿着单衣,身体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翼德,过来!”
刘备招手唤来张飞,“立即开仓,取布匹来,每人发三尺布。”
张飞愕然:“大哥,布匹存储本就不多,全部发放吗?万一...”
“全部!”
刘备斩钉截铁,“百姓衣不蔽体,我等锦衣玉食,何颜自称父母官?若有万一,我刘备愿典当衣冠,与民同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