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向下阶梯的瞬间，沈越感觉自己像是从人间一步跨进了冰窖，还是那种陈年老旧、堆满了不可名状腐烂物的冰窖。
阴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难以形容的恶臭，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直冲天灵盖，让她差点把刚才喝的凉水都吐出来。
那疯狂的、细碎的呓语和狞笑在耳边陡然放大，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嘴巴贴着她的耳廓在嘶吼，内容支离破碎，充满了怨毒、绝望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饥饿感。
“我……我的元宝……”紧跟在沈越身后的李思明声音带着哭腔，探测器屏幕那稳定的猩红光芒映照出他毫无血色的脸，他几乎是把怀里的骨灰盒当成了唯一的护身符。
走在最前面的赵猛脚步沉稳，但每一步都踏得极其小心，昏黄的手电光在狭窄、湿滑的楼梯上摇曳，照亮脚下粘稠的、不知是苔藓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附着物。
柴刀被他反手握持，刃口对着前方未知的黑暗，如同一头潜入巢穴的猎豹。
楼梯并不长，大概向下十几级后，脚下变成了相对平坦的地面。
手电光向前扫去，勉强照亮了一个不算太大，但充满了压抑感的地下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多年的实验室或者储藏室。
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布满了深色的、如同血管般蔓延的霉斑和水渍。
一些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金属架子和破烂的木箱散落在四周，地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和杂物。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的位置。
那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同样是金属材质、但锈蚀程度稍轻的操作台。
操作台上散落着一些奇怪的、连接着断裂线路的玻璃器皿（里面残留着干涸的、暗红色的污渍），几台早已报废、外壳破损露出内部元件的仪器，以及……大量散落的、写满了密密麻麻符号和公式的纸张，纸张的质地和笔迹，与沈越背包里那本笔记本如出一辙！
但真正让探测器屏幕上的猩红光点如同心脏骤停般猛地凝固、然后疯狂闪烁的，是操作台后方，靠墙的位置。
那里有一个用暗红色的、不知是颜料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绘制出的、直径约两米的复杂圆形图案！
图案的结构扭曲而怪异，充满了与笔记本上那些草图相似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的风格，中心也是一个三角形内含圆点的标记，但与笔记本和调料袋上的都略有不同，这个标记的线条更加粗粝、扭曲，仿佛蕴含着某种狂暴的力量。
而就在这个诡异图案的前方，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形的轮廓！
不，那不是活人！
手电光颤抖着移过去，照亮了那具早已化为白骨的骸骨！
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殆尽，但从残存的布料纤维和旁边掉落的一副老式黑框眼镜（镜片碎裂）来看，似乎是个男性。
他的姿势十分扭曲，一只手向前伸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位置，指骨深深地嵌入了肋骨之间！
“就、就是他吗？笔记本的主人？”
李思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探测器对准那具骸骨和地上的图案，警报虽然静音，但屏幕上飙升的能量读数和疯狂闪烁的指示灯，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极度不正常。
沈越强忍着不适和恐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房间。
那令人发疯的低语和狞笑，似乎就是从那个暗红色的图案中心，以及那具骸骨的方向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的！
空气中弥漫的焦糊恶臭，在这里也浓郁到了极点！
“找！快找找有没有其他线索！特别是关于那个‘它’，还有‘钥匙’的！”
沈越低吼着，打破了这几乎要凝固的恐惧氛围。
赵猛守在楼梯口附近，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尤其是那个诡异的图案和骸骨。
李思明则抱着探测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记录和分析这里异常的能量场和数据波动。
沈越则快步走到那张操作台前，也顾不得脏了，用手拂开厚厚的灰尘，快速翻检着那些散落的纸张。
纸张上的内容比笔记本里的更加疯狂和绝望。
大量涂鸦覆盖了文字，剩下的字迹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充斥着“失败”、“侵蚀”、“回不去了”、“它们进来了”、“标记是陷阱”等等令人不安的词语。
在一些相对清晰的段落里，沈越拼凑出了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
【……错了！全都错了！标记不是坐标，是……是吸引！是饵食！它在利用我召唤……召唤更多的……】
【……第七迭代失控……界面不再稳定……它们不是能量，是……是某种‘信息’的具象化？以情绪、以记忆为食……模仿……学习……取代……】
【……钥匙……钥匙不是物质……是‘状态’？是特定的‘频率’？还是……某个被选中的‘容器’？我必须毁掉……】
【……来不及了……它来了……就在……镜子里……】
镜子？沈越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四处张望。
这个地下室里，并没有看到镜子。
就在这时，李思明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沈越！脉冲信号！那个37秒的脉冲！源头……源头不是那个图案！是……是那具骸骨！能量是从他胸口的位置周期性爆发出来的！”
什么？！骸骨？
沈越和赵猛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具扭曲的白骨上。
他那只死死按在胸口的手骨下方，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老赵！”沈越当机立断，“去看看他胸口下面有什么！小心点！”
赵猛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到骸骨前，先是用柴刀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按在胸口的手骨拨开。
手骨早已脆弱，一碰就发出“咔嚓”的轻微断裂声。
手骨移开，露出了下方肋骨遮挡的东西——
那并非想象中的钥匙或者什么宝物，而是一块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极其光滑、甚至能模糊反射出手电光芒的……石头？
或者说，是某种从未见过的晶体？它深深地嵌入了几根肋骨之间，仿佛是从他体内生长出来的一样！
而那块黑色晶体，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节奏，散发着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乌光，频率恰好与李思明监测到的37秒脉冲完全一致！
探测器屏幕上的猩红光芒，几乎完全凝聚在了这块黑色晶体之上！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沈越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疑问，那块黑色晶体突然乌光大盛！
整个地下室的低语和狞笑声瞬间拔高，变得尖锐刺耳！
与此同时，操作台后方那个暗红色的诡异图案，也仿佛活了过来一般，线条开始微微扭曲、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红光芒！
“能量级数急剧攀升！！”李思明尖叫起来，“干扰太强了！探测器要过载了！”
“不好！快退！”赵猛反应极快，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沈越，就要往楼梯口退去。
然而，已经晚了！
地下室的唯一出口，那个楼梯口的方向，突然被一层浓稠如墨、翻滚不休的黑雾彻底封死！
那黑雾与他们在化工厂遇到的残渣截然不同，它更加凝实，更加……具有“意识”！
翻滚的雾气中，仿佛有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哀嚎！
前无去路，后有……散发着乌光和红芒的诡异晶体与图案！
他们被堵死在这个地下实验室里了！
“是它……是它本体的一部分？！还是被召唤来的？！”李思明吓得魂飞魄散，抱着濒临过载的探测器连连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赵猛将沈越和李思明护在身后，柴刀横在胸前，面对那封门的、如同活物般的浓稠黑雾，眼神凝重到了极点，他能感觉到，这玩意儿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危险！
沈越看着那封门的黑雾，又回头看看那散发着不祥乌光的晶体和蠕动的红色图案，心脏狂跳，但大脑却在极度恐惧中反而冷静了下来。
苏妲的阻挠……笔记本的记载……骸骨胸口的黑色晶体……周期性脉冲……吸引和饵食……
一个个线索在她脑海中飞速碰撞、拼接！
她猛地看向李思明，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颤抖：“李工！脉冲！那个37秒的脉冲！是不是像一种……心跳？！或者一种……定位信号？！”
李思明一愣，瞬间明白了沈越的意思，他看向平板上的数据流，失声道：“你、你是说……这块晶体……它在……它在向外发送信号？！它在吸引……或者……在维持着什么？！”
“没错！”沈越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这根本不是什么老巢！这他妈是个……信标！或者是个……电池！这具骸骨，这个疯子，他可能不是受害者，他是……他是把自己做成了这个信标的一部分！他在用自己残余的什么玩意儿，持续不断地向外发送信号，吸引着黑雾，或者……维持着某个‘界面’的稳定？！”
这个推断太过骇人听闻，连赵猛都为之动容。
如果真是这样，那笔记本里所谓的“钥匙”，所谓的“容器”……难道指的就是这种状态？以自身为代价，成为一个永恒的信标？！
那苏妲……她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不想让他们找到这里，是怕他们破坏这个信标？还是怕他们……发现更多的真相？
就在沈越思绪电转之际，那封门的浓稠黑雾，似乎受到了地下室内不断增强的能量场刺激，开始缓缓地、如同拥有生命般，向着他们三人压迫过来！那阴冷污秽的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而身后，那黑色晶体的乌光和红色图案的光芒也交织在一起，变得越来越盛，那疯狂的呓语几乎要刺穿耳膜！
进退维谷！生死一线！
“妈的！跟它拼了！”沈越眼中凶光一闪，逆天的狠劲彻底被激发出来，她举起手中的实心铁棍，不是对着黑雾，而是猛地指向那具骸骨胸口的黑色晶体！
“李工！这玩意儿怕共振！怕强烈的能量冲击！还记得化工厂吗？！老赵！想办法制造动静！最大的动静！砸！把这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干扰它！”
她的思路清奇而冒险——既然这晶体可能在发送信号或者维持什么，那就用更狂暴的能量和物理冲击，干扰它！哪怕只是片刻！
赵猛没有任何迟疑，低吼一声，不再理会缓缓逼近的黑雾，转身抡起柴刀，狠狠地劈砍在旁边的金属架子上！
“哐！！！”火星四溅！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地下室里轰然回荡！
李思明也福至心灵，不再试图维持探测器的稳定，而是将其功率开到最大，甚至故意引发电路过载，让那几颗LEd灯珠以最高频率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电流噪音！
沈越则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铁棍狠狠砸向地面，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同时扯开嗓子，发出了她能发出的、最毫无章法、最破音的咆哮：
“啊啊啊啊啊——！！来啊！互相伤害啊！看看是你的信号强，还是老娘的噪音猛！！”
噪音攻击！物理冲击！能量过载！
三种简单粗暴到极点的干扰方式，在这狭小的地下空间里同时爆发！
这一刻，什么技巧，什么策略，都被沈越抛到了脑后！
唯有以暴制暴！唯有逆天而行！
奇迹般地，在那混乱的噪音和冲击中，那块黑色晶体散发的乌光，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稳定的闪烁！
那蠕动的红色图案，光芒也微微一滞！就连那缓缓逼近的浓稠黑雾，翻滚的速度也似乎慢了一瞬！
有效？！
然而，还没等沈越脸上露出喜色，那黑色晶体似乎被这粗暴的干扰彻底激怒了！
乌光猛地收缩，然后如同超新星爆发般，骤然扩散开来！一股无形却无比强大的冲击波，以晶体为中心，轰然爆发！
“砰！！”
李思明首当其冲，怀里的探测器瞬间屏幕全黑，所有指示灯熄灭，彻底报废！
他本人也被那冲击波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怀里的骨灰盒脱手飞出，他闷哼一声，瘫软下去，不知死活。
赵猛虽然凭借强悍的体魄硬抗住了冲击，但也被震得气血翻涌，后退了好几步，手中的柴刀差点脱手。
沈越更是感觉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大锤迎面砸中，胸口一闷，喉头一甜，整个人倒飞出去，手中的铁棍脱手，脑袋狠狠撞在了一个坚硬的金属柜角上，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那封门的浓稠黑雾，如同得到了指令的军队，汹涌地扑了进来，吞噬了赵猛试图抵抗的身影，吞噬了倒在地上的李思明，也吞噬了她最后的视线……
整个地下实验室，彻底被无尽的黑暗和那疯狂的、胜利般的狞笑所吞没。
逆天的探险，似乎迎来了……彻底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