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通讯里，短暂的电流嘶声后，传来了胡尚锋明显变得紧绷的声音，之前那种惯常的、略带调侃的懒散消失无踪。
“人防工程？你确定是那个废弃的入口？”听完顾溟清晰而简练的汇报，通讯那头陷入了长达七八秒的沉默，只有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表明对方仍在线上。
“……小子，你这回立了大功，但也可能一脚踩进了一个大泥潭。”胡砚知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分量，“那地方……水很深，比表面上的旧仓库要麻烦得多，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他语气异常严肃，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强调：“听着，顾溟，在我把情况完整汇报给上面，并且等到上面制定出周密行动计划之前……
你给我牢牢记住，绝对、绝对不要试图独自靠近那个入口！连好奇心都给我收起来！那不是凭你现在的本事能窥探的地方，逞强的后果不堪设想，明白吗？现在，把你记录的具体坐标、入口的伪装细节，还有你采集到的样本数据分析，全部发给我。剩下的事情，交给组织和更有经验的人来处理。”
顾溟能从胡尚锋罕见的严肃口吻中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基于对危险的深刻认知。“我明白，我不会擅自行动。”他给出了郑重的承诺，随后将详细观察记录和“黯尘”样本的初步能量频谱传了过去。
结束与胡尚锋的通话，顾溟几乎没有停顿，立刻通过加密频道联系了姜砚知。
相比胡尚锋如临大敌的反应，姜砚知显得更为冷静和务实，仿佛一切异常都在她的计算模型之内。
“确认入口是关键性的突破，至少我们摆脱了盲目搜索的阶段，目标变得明确。”
她那边背景音里传来稳定而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像是在演奏一首高速的数据乐章，“我正在尝试入侵市政建设档案馆和旧版图纸数据库，调取那个地下人防工程的原始结构蓝图以及历次维护记录。如果能掌握地下的布局，无论是评估风险还是规划行动路线，效率都会大大提高。”
然而，调查很快遇到了阻碍。
过了大约一刻钟，姜砚知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的语调下透出一丝极淡的疑虑：“遇到阻力了。关于这个特定编号的人防设施，其详细建筑图纸在内部系统的访问权限被设置为极高等级，远超普通民用防空设施的标准。更值得注意的是，部分关键结构页面的电子扫描文件存在缺失，痕迹显示并非自然损毁，更像是有针对性的技术清理。
“甚至连上世纪与该工程相关的部分审批流程记录，也出现了不连贯的空白段。这种程度的信息屏蔽，很不寻常。”
顾溟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人为掩盖信息的迹象，往往意味着地下隐藏的秘密非同小可，这反而为那个锈迹斑斑的入口增添了更多令人不安的阴影。
…………
几乎在同一时间，位于城市中心区一栋看似普通的写字楼内，某个标识着“环境与公共安全数据监测中心”的部门，依然灯火通明。
巨大的弧形监控屏幕上，无数数据流如同星河般闪烁流转。
其中一块分屏上，正显示着市第七中学及其周边区域的数字化三维地图。
一名穿着poLo衫、目光专注的操作员突然将图像放大，锁定了校园西北角。
屏幕上，代表背景能量场稳定度的绿色曲线中，在对应地下约十五至二十米的深度区间，一个细微但持续存在的异常波动信号被高亮标出，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小尖峰。
“报告，K7区网格，编号73b目标点，侦测到持续性的非自然低频能量聚焦现象。
信号强度等级判定为低，但信号源特征稳定，排除已知地质活动或民用设备干扰模式。”操作员的声音清晰冷静。
一名身着西装、气质精干的中年男子，监测小组的负责人闻声走了过来，俯身仔细审视着那个信号峰值。
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屏幕：“将其标记为‘黄色观察目标’，编号K-737。初步评估为潜在威胁，风险等级待定，信号源性质不明，缺乏足够特征进行归类。”
他略作沉吟，下达指令：“增派两班外围观测员，执行轮换制，对该区域地表实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视觉监控，重点记录任何非日常规律的人员、车辆活动。在获得进一步授权前，保持最高静默等级，只观察，不接触，避免任何可能惊扰目标的行动。”
“指令确认，立刻安排。”
…………
顾溟对“灯塔”这座庞大机器已经开始悄然运转的情况自然一无所知。
但他并非毫无察觉。
一种无形的压力感开始弥漫在空气里，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胡尚锋背后那个略显神秘的“蚀光会”，姜砚知所代表的独立而精准的调查力量。
还有那个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其存在的官方机构“灯塔”，三方势力的视线，似乎都因学校地下这个新发现的“结节”而悄然聚焦。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逐渐缩小的安全圈边缘，能清晰地感知到来自不同方向的、审视与计算的目光。
这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成了催化他训练的最佳动力。
每天的放学铃声对他而言不再是休息的信号，而是投入另一种“课程”的号角。
他径直前往那个熟悉的废弃仓库，将自己投入到近乎残酷的自我磨砺中。
训练内容不断升级，在模拟攻击的橡皮球阵中，他不仅要依靠【滞痕之视】精准追踪预设的复杂移动轨迹进行规避，还必须强迫自己在高速移动中，瞬间切换至【瞥见之视】，去捕捉那瞬息万变的未来半秒内可能出现的致命威胁或轨迹突变。
这种高强度的双重视觉切换与信息处理，对他的精神集中力和灵智储备提出了极限挑战。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太阳穴因灵智大量消耗而阵阵抽痛。
好几次，因为灵智瞬间接续不上，或者预判失误，他被高速射来的橡皮球狠狠击中，胳膊和腿上添了不少瘀青。
剧烈的头痛和伴随而来的眩晕感几乎成为常态。
但他每次都只是咬紧牙关，默默从地上爬起，调整呼吸，重新感受体内灵智流淌的节奏与极限，疯狂地压榨着自己的潜能。
寻求着效率与消耗之间那个最危险的平衡点。
他心里很清楚，纸上谈兵和隔靴搔痒的调查阶段已经彻底结束了。
接下来要面对的，极可能是隐藏在黑暗深处、拥有明确恶意和未知规则的实体。
实力每增长一分，活下去并揭开真相的筹码就多一分。
三天后的黄昏，加密通讯器特有的震动模式再次响起，是胡尚锋的专线。
“行动计划下来了，有限度的探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执行任务前的决断，“明晚十一点整，行动开始，本次行动目标仅限于外部确认入口结构安全性，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于入口外围布设被动式传感监测设备。你和姜砚知的任务是提供外围支援，姜砚知负责利用她的技术手段，远程监控行动区域周边所有动态，特别是警惕‘灯塔’或其他不明势力的窥探；你则需要在行动开始前，利用你的视觉能力，再次精确扫描入口周边能量痕迹的最新分布和强度变化，行动期间，你在外围指定点位担任警戒哨，随时报告异常。”
胡尚锋的语气在最后变得格外严厉，不容置疑：“记住，这次是探查，是摸底，不是强攻！你们俩的活动范围严格限制在地面之上。”
无论地下传来什么动静，或者你‘看’到了什么，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严禁任何人踏入入口半步！这是铁律，违反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顾溟握紧了通讯器，冰凉的金属外壳沾染了他掌心的湿意。“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通讯切断。
窗外，夕阳的余晖正迅速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
顾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强劲而急促地劲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