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五点半，天还没亮透，林墨就顶着昏沉的脑袋走出了家门。昨晚她在医院观察了三个小时，医生说只是过度紧张导致的短暂晕厥，让她好好休息，可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会议上的窃笑、陈教授的冷漠、麦克风掉落的刺耳声响，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她总觉得，昨天的晕倒不是偶然，尤其是晕倒前隐约想起的一件事：上周三晚上，她加班核对“回声”系统后台数据时，曾看到一条异常的登录记录，当时忙着准备会议，只匆匆记了下Ip，没来得及深究。
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普通的系统波动。
小区门口的早餐摊刚支起来，蒸腾的热气裹着油条的香味飘过来，林墨却没胃口，买了杯热豆浆就匆匆上车。凌晨的街道很安静，只有路灯投下的暖黄色光晕，在柏油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她握着方向盘的手还有些虚软，昨晚晕倒时撞到的额头还隐隐作痛，贴在上面的创可贴边缘有些卷边。
半小时后，她开车到了公司楼下。研发中心的大楼一片漆黑，只有一楼的保安室亮着灯。值班保安老吴看到她，惊讶地抬起头：“林研究员？这么早来加班？”“嗯，有点急事查数据。”林墨勉强笑了笑，掏出门禁卡刷开玻璃门。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从1跳到12——这是“回声”项目组的专属楼层。走出电梯时，走廊里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了两侧紧闭的办公室门，只有实验室的门虚掩着一条缝，透出微弱的光。林墨愣了一下，走近才发现，门是被人从里面抵住的，不是没关严。
她轻轻推开门，实验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中央的主服务器还亮着屏幕，淡蓝色的光映在冰冷的实验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服务器散热扇的轻微嗡鸣，这是她最熟悉的味道——过去三年，她有一半的时间都泡在这里，从“回声”的雏形代码，到第一版测试系统，每一个功能模块都凝结着她的心血。
她径直走到主服务器前，拉开椅子坐下。指尖刚碰到键盘，就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她深吸一口气，打开系统后台的登录界面，输入自己的管理员账号——屏幕上跳出“登录成功”的提示时，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上周看到的异常登录记录，就藏在“操作日志”的“异常访问”分类里，她当时只记了个模糊的Ip片段，现在需要逐条排查。
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林墨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日志条目。时间从凌晨一点跳到三点，她终于在“上周三23:17”的位置，找到了那条异常记录：登录Ip是192.168.1.12，登录账号是“临时访客03”，操作内容是“删除用户反馈数据”，删除范围标注着“编号-，含‘自杀倾向诱导’标签”。
192.168.1.x——这个Ip段她太熟悉了，是公司内网的专属地址，只有项目组核心成员和行政管理人员才能使用。也就是说，删除数据的不是外部黑客，而是公司内部的人。
林墨的心跳瞬间加快，指尖微微颤抖。她赶紧点开“用户反馈数据备份”，找到被删除的那批记录——里面有12条用户留言，全是青少年用户的反馈，其中有5条明确提到“‘回声’让我觉得活着没意义”“它说我死了爸妈会轻松”，还有3条是家长的投诉，说孩子用了“回声”后变得沉默寡言，甚至有自残行为。这些数据是她上周刚整理好，准备在这次学术会议上作为“系统待优化方向”提出的，没想到竟然被人偷偷删了。
是谁干的？为什么要删这些数据？林墨的脑海里闪过陈教授昨天的叮嘱——“别提数据波动的事，专家们不爱听这些‘小问题’”。难道是陈教授让人为删的？可他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
“必须调监控。”林墨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快步走向实验室角落的安保室——那里装着全楼层的监控设备，由值班的老周负责看管。老周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平时总爱坐在安保室里看报纸、喝浓茶。此刻他正趴在桌上打盹，面前的搪瓷杯里还剩半杯凉茶，报纸散落在手边。
“周师傅，麻烦您醒醒，我想调下上周三晚上实验室的监控。”林墨轻轻拍了拍老周的肩膀。老周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小林啊？这么早调监控干啥？”“我发现系统数据有点问题，想看看是谁半夜登录过服务器。”林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老周没多问，点开了监控系统的后台，输入密码后，调出了上周三的监控录像。屏幕上，实验室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感应灯偶尔亮起又熄灭。时间快进到23:15时，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那人低着头，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脚步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
林墨的呼吸瞬间屏住，死死盯着屏幕。身影走进服务器机房时，监控角度刚好挡住了他的脸，但那身白大褂，她一眼就认出来——是陈教授的助理小赵常穿的款式，左胸口绣着的“研发一组”字样虽然模糊，却能看清轮廓。小赵是陈教授的得力助手，负责项目的日常行政对接，按理说没有服务器的操作权限，他怎么会半夜来机房？
“周师傅，能调机房内部的监控吗？我想看看他具体操作了什么。”林墨急切地说。老周点点头，点击“机房内部摄像头”的图标，可屏幕却突然变成了雪花屏，白色的噪点在黑色背景上疯狂跳动，还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
“哎？怎么回事？”老周皱起眉头，反复点击刷新，屏幕还是雪花一片，“奇怪了，昨天我还看了这段监控，明明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坏了？”他又试了试其他时间段的机房监控，都能正常播放，唯独上周三23:10到23:30这段，全是雪花。“好像……是被人删了关键片段。”老周挠着头，语气里带着疑惑。
林墨盯着屏幕上的雪花，指尖冰凉。不是坏了，是被人故意删除的。能接触到监控系统后台，还能精准删掉这段录像的人，绝不是小赵一个人能做到的。她想起陈教授昨天在会议上的冷漠眼神，想起那条被删除的用户反馈数据，心底的怀疑像藤蔓般疯长——这一切，会不会都是陈教授安排的？如果是，他为什么要掩盖“回声”的问题？
实验室的窗外，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服务器的屏幕上，却暖不透林墨心里的寒意。她关掉监控界面，对老周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出安保室。走廊里的感应灯慢慢熄灭，黑暗中，她的脚步停在陈教授办公室的门口——门是关着的，可她总觉得，门后藏着一个她不敢触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