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现在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想把自己重新塞回被窝里。
以前营地的早晨，顶多是雪莉的肉汤味儿和雷克斯操练的号子声。现在？
“向左转！说你呢！那个南方来的小子！你那是转吗？你那是娘们扭腰！”
“俺们部落的汉子从不走这种小碎步！”
“天呐！这北境的雪怎么这么硬！我的靴子可是限量款！”
“谁偷拿了老子的磨刀石？！是不是你们这些卡兰城的少爷兵？！”
凌曜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生无可恋地站在自己工坊帐篷的门口，看着外面如同大型养蛊现场的营地。
【这哪是曙光营地...】
【这分明是大型人类多样性观察基地！】
自从“北境守望者”（凌曜坚决不认）和“曙光”的名声传开，各路牛鬼蛇神就跟闻到味儿的蚂蟥一样涌了过来。营地面积在短短十几天里被迫扩大了五圈！就这，还人满为患！
原本冰裔部落的沉稳画风，现在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南边来的几个制卡师家族，少爷小姐们出门都得铺地毯，嫌雪地脏了他们的丝绸袍子。西境游牧部落的汉子们，则看谁都不爽，觉得除了他们，其他人都是弱鸡。卡兰城的援军自诩“正规军”，鼻孔朝天。还有那些闻风而来的流浪武士、破落贵族、投机商人...个个都觉得自己是个人物。
矛盾？那简直是家常便饭。
昨天，一个游牧战士和卡兰城士兵因为争抢训练木桩，差点上演全武行。前天，南方来的林大小姐指责冰裔的孩子们太吵闹，影响了她“冥想”，被护犊子的雪莉怼得差点哭出来。大前天，一伙流浪武士和岩石部落的铁匠因为酒水分配问题，直接抄起了家伙...
凌曜感觉自己不是个制卡师，他是个专业灭火队员，还是那种火越灭越旺的。
“凌大哥！不好了！”雪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小脸急得通红，“阿尔文先生和云家来的那个管事吵起来了！就在议事帐篷！”
凌曜眼前一黑。
【又来了！】
他认命地拖着脚步往议事帐篷走。所谓的“议事帐篷”，也就是个稍微大点、不那么漏风的破帐篷。
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阿尔文气急败坏的声音：“...必须统一训练标准！否则战力无法整合！你这是狭隘的门户之见！”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立刻反驳：“放屁！我们云家的‘流云步法’乃不传之秘！凭什么要跟那些蛮子的摔跤技巧混为一谈？你这是亵渎传承！”
凌曜掀开帘子走进去，里面已经吵作一团。
阿尔文头发凌乱，眼镜歪斜。云家那个叫云禄的管事，面红耳赤，唾沫横飞。旁边，岩石部落的代表抱着胳膊冷笑，卡兰城的巴顿队长一脸“你们都是垃圾”的不耐烦，游牧部落的首领则直接开始解腰带，看样子是准备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墨抱着胳膊靠在帐篷柱子上，闭目养神，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苏婉则坐在角落，无奈地揉着眉心。
看到凌曜进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凌先生！您来评评理！”
“守望者大人！您说该怎么办！”
凌曜被吵得脑仁疼，他走到帐篷中央，猛地一拍那摇摇欲坠的破桌子。
“砰！”
桌子没事（毕竟够破），他手疼得龇牙咧嘴。
【艹！装逼失败了！】
他强忍着手痛，板着脸扫视众人：“吵啊？继续吵！等黑袍人打上门，你们就排着队跟他讲道理去！看他是听你们的流云步法还是摔跤技巧！”
帐篷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凌曜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靠谱的领导（虽然他内心慌得一比）。
“从今天起，成立‘战时议会’！”他宣布，“我，墨，苏婉，雷克斯（养伤中），石喉长老，巴顿队长，还有你，你，你...”他随手点了阿尔文、云禄、游牧首领和岩石部落代表。
被点到的人表情各异，有惊讶，有不屑，也有跃跃欲试。
“以后营地大小事务，由议会协商决定！少数服从多数！”凌曜顿了顿，补充道，“谁要是敢在议会外面搞小动作，或者阳奉阴违...”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眼神却有点冷：“就别怪小爷我把他‘请’出营地，让他自己去跟黑袍人聊聊人生理想。”
众人：“...”
【很好，看来威慑力还行。】凌曜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议会的第一个议题，就是如何整合这群乌合之众...啊不，是新伙伴们。
经过一番（更加）激烈的争吵，最终勉强达成共识：成立“曙光联合军团”。
下设：
· 由巴顿和游牧首领负责的“战锋营”，主要吸纳近战猛男，训练内容...各退一步，上午练军阵合击，下午练部落摔跤和狂化（游牧部落秘技）。
· 由云禄和阿尔文负责的“制卡营”，统一制卡标准和材料分配，但允许各家族保留部分核心技术。
· 由岩石部落和部分冰裔战士组成的“盾卫营”，负责防御工事和重装突击。
· 由墨和苏婉负责的“特勤队”，吸纳精英，执行高难度任务。
框架是搭起来了，但真正的乐子，还在后面的训练场上。
凌曜“有幸”观摩了第一天的联合训练。
战锋营那边，卡兰城士兵喊着号子走正步，游牧战士在旁边学得同手同脚，场面一度十分滑稽。当一个游牧战士第三次踩掉前面士兵的鞋子后，巴顿队长的怒吼声震得整个营地都在抖。
制卡营更是灾难现场。云家子弟嫌弃别人手法粗糙，南方制卡师抱怨北境材料“土气”，差点因为一张兽皮的处理方法又打起来。阿尔文劝架劝得嗓子都哑了。
最绝的是后勤分配。当南方来的厨师端上精心烹制的、据说能“滋养精神力”的芙蓉鲜蔬汤时，游牧战士们看着碗里那几片绿油油的叶子，脸色比汤还绿。
“这啥玩意儿？草料吗？”一个壮汉嚷嚷道，“俺们要吃肉！大块的肉！”
凌曜看着这锅粥一样混乱的场面，感觉自己的偏头痛都要犯了。
【团结？】
【这特么比用脚趾头制卡还难！】
晚上，凌曜瘫在工坊里，对着墨和苏婉大倒苦水。
“我觉得我快不行了，”他眼神空洞，“这帮人简直比虚无之力还难搞！至少虚无之力目的明确，就是想要我死。这帮人是变着花样想把我逼疯！”
苏婉给他递了杯安神茶，忍俊不禁：“慢慢来嘛，至少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
墨难得开口评价了一句：“比预想的，稍好一些。”
凌曜：“...老墨你的标准是有多低？”
就在这时，帐篷帘被悄悄掀开一条缝，雪莉的小脑袋探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凌大哥，给你。”她小声说，然后把汤放在桌上，飞快地跑了。
凌曜看着那碗熟悉的、味道一言难尽但能稳定规则的肉汤，又想起白天雪莉努力调解各方矛盾的样子，心里那点烦躁突然平息了不少。
他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熟悉的暖流蔓延开来。
【算了...】
【至少还有自己人。】
他放下碗，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通知议会成员，明天继续开会！”他对帐篷外的守卫喊道，“训练计划必须强制执行！谁不听话，就...就扣他伙食里的肉！”
办法是土了点，但凌曜相信，在北境这鬼地方，肉比什么大道理都好使。
混乱是混乱了点。
但在这片混乱中，一颗名为“曙光”的种子，正在顽强地、磕磕绊绊地，生根发芽。
至于里面有没有混进几颗杂草或者毒蘑菇？
凌曜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眼神眯了起来。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小爷我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