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马车刚停稳,我就被两个宫卫一左一右“请”进了皇宫。说是请,其实跟押送差不多,手没上枷,脚程却快得我差点绊倒。阿尔法想跟进来,被拦在了宫门外,只来得及在我袖口蹭了一下,留下点温热的金属触感。
御书房门口,福安垂着手站着,脸像张晾干的宣纸,看不出情绪。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推门让我进去。
萧临渊坐在案后,手里正转着个东西——我的手摇发电机。
就是那个我顺手落在工部地窖、原本打算给墨非做教学模型的小玩意儿。铜线绕得歪七扭八,灯泡还是从空间里复制的LV1残次品,亮三秒灭两秒,偏偏她摇得特别认真,一下一下,像是在给自己打节拍。
我没跪,也没行礼。刚才在黑市差点被人砍成零件串,现在站直了已经算给足面子。
“烧我货的人,是长孙府的。”我开门见山,“他们用活人当傀儡,控制信号源来自西院,贝塔录了频,你要看吗?”
她说:“这灯,能亮多久?”
我愣了下:“啥?”
她又摇了一下,小灯闪了闪,勉强撑住没灭。“你说它靠人力发电,那如果……整座宫里的灯都靠这个,得多少人摇?”
我忍不住笑了:“陛下,您这是打算成立‘摇灯司’?全员太监轮班上岗,每人每天八百圈?”
她抬眼盯我,嘴角却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憋笑憋得辛苦。
“朕是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我往前一步,“这玩意儿只能应急。真要照明,得配电池,建电站,铺线路——工程比修条运河还费劲。你现在让人摇一夜,第二天全城百姓都得举着酸胳膊上工。”
她没接话,手指轻轻敲了敲发电机外壳:“你上次给的巧克力,还有吗?”
我一怔。
“就那种……甜的,裹锡纸的。”她语气平淡,像是在问今日早朝有没有奏折漏批。
我差点脱口而出“陛下,您这是拿国事换零食?”但一看她眼神,就知道这事不能开玩笑。
我从空间里摸出一块复制的巧克力,LV3精度,保质期三个月,口感接近原版。递过去时,她没立刻接,而是盯着我手心看了两秒。
“你总能拿出些奇怪的东西。”她说,“从吃的,到会飞的车,再到能放先祖影像的盒子……你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梦里有人教的。”我耸肩,“可能是您祖宗托梦,专为振兴大衍科技事业而来。”
她哼了一声,终于接过巧克力,剥开锡纸咬了一小口,眉头微松,又迅速绷紧,像是怕被人看出享受的样子。
“林妙。”她忽然叫我的名字,不是“林氏女”,也不是“妖女”,就三个字,平平常常。
“在。”
“如果你能让紫宸殿的灯,像你那辆车上的一样亮起来……”她顿了顿,目光落回发电机上,“朕许你一个愿望。”
我心跳漏了一拍。
“任何愿望?”
“任何。”
空气静了一瞬。蜡烛噼啪响了一下,灯影晃在她脸上,明暗交错。她没笑,也没威胁,就这么看着我,像是在等我提个荒唐的要求,好顺势反悔。
但我没退。
“我要工部一半的地窖归我管。”我说。
她挑眉:“就这?”
“外加以后凡是我做的东西,不准随便查封。谁敢烧我的货,得赔十倍。”
她轻笑:“你还挺会做生意。”
“那当然。”我扬起下巴,“我可是现代来的,不搞垄断,至少得搞个专利保护。”
她把发电机放下,站起身,绕过御案走到我面前。我没动,她也没停,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皮肤碰上的那一瞬,她另一只手还在摇发电机,灯突然亮了,比之前稳定得多,像被什么力量猛地推了一把。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说,“别让朕后悔。”
我没抽手,也没低头。她的掌心有薄茧,应该是常年握笔练字留下的。这双手写下过多少圣旨,砍下过多少人头,现在却捏着我的手腕,许了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不是认真的诺言。
“您要是反悔,我就把发电机改成震动按摩仪,专往您批奏折的手腕上贴。”
她终于笑了,很短,一闪而过,像是怕被人听见。
门外,福安低着头,手指在袖子里动了动,那里藏着一份密报:长孙府西院昨夜运进三十七名流民,今晨已有五具尸体从侧门抬出,面部被药水毁去。
他没进去通报。
风从廊下掠过,吹动了他半边衣角。他往后退了半步,脚步轻得像片落叶。
屋内,灯还亮着。
萧临渊松开我的手,重新坐回案前,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冷淡:“明日开始,工部地窖划归你调度。墨非任你差遣,若有阻挠者,以抗旨论处。”
“谢陛下。”我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那我能不能再提个小要求?”
“说。”
“能不能给我配个食堂?天天吃宫膳,我都快油盐不进了。再来几顿翡翠白玉羹,我怕自己哪天醒来直接变萝卜。”
她翻了一页奏折,头也不抬:“御膳房每月拨三十两银子,你自己雇厨子。别做太辣的,熏着本宫的龙椅,算你欺君。”
我乐了:“遵旨。”
正要转身走,她又开口:“巧克力……还有吗?”
我回头,从空间里又掏出五块,整整齐齐码在案角:“私人供货,限购。下次想要,拿夜宵换。”
她瞥了一眼:“什么夜宵?”
“肉包子,热的,带汤的。”我眨眨眼,“您批奏折到半夜,总得垫点实在的。不然哪天晕倒在龙书案上,史官怎么写?‘帝崩于政务,实因血糖过低’?”
她没说话,但手指在那叠巧克力上轻轻点了点,像是默认了这笔交易。
我转身往外走,路过福安时,他依旧低着头,可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我背上停留了一瞬。
刚走到门边,萧临渊又道:“林妙。”
我回头。
“下次进宫,别穿一身烟灰味。”她淡淡道,“像刚从灶台里爬出来。”
“那是奋斗的气息。”我嘿嘿一笑,“您闻久了,会上瘾。”
她没回应,只是拿起一块巧克力,慢慢剥开。
我拉开门走出去,阳光刺得眼睛发酸。身后,御书房的门缓缓合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走廊尽头,福安站在阴影里,手中密报已被揉成一团,指尖微微发颤。
而屋内,发电机的小灯依然亮着,映在她眸子里,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她低声说了句什么,没人听见。
只有那只摇柄,还在她指间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