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火车的鸣笛声还在耳边回荡,我站在工部后院的作坊门口,袖口被风吹得轻轻晃。阿尔法浮在我肩头,贝塔缩在怀里打盹,像只普通家猫——当然,它要是真那么乖,也不会半夜偷拆宫门石狮的铆钉当零食啃。
“林姑娘!”一个声音从里头窜出来,带着铁锤敲铜片的余震。
墨非冲到门口,油污的手差点蹭到我衣角,又慌忙收回。他眼窝发青,像是三天没合眼,可那双眼亮得吓人,活像捡到半截电路板的实验室疯子。
“成了!就差一口气!”他喘着说,“锅炉能烧开,活塞也动了,就是撑不过十息——齿轮咬不住!”
我点点头,没急着进屋。先扫了眼四周:东南角矮墙外有棵老槐树,树下摆了个竹篮,盖着粗布。没人。但篮子边沿沾了点灰白粉末,像是石灰。
“先进去看看。”我说。
作坊里热得像蒸笼。正中央摆着台铁疙瘩,连着铜管和木架,活像个被焊歪的咖啡机。墨非扑上去拨弄阀门,手抖得跟触电似的。
“第三次试了。”他回头,“前两次都卡在第七息。您给的图纸没错,可咱们工部的匠人……打出的齿轮总有那么一丝歪。”
我绕到机器旁,伸手摸了摸主轴连接处。果然,有轻微震颤。
“不是他们手艺不行。”我说,“是你们的锉刀,精度不够。”
他苦笑:“整个工部最细的锉,也只能磨到三厘宽。再细,一用力就断。”
我从空间取出那枚高精度齿轮,金属泛着冷光,边缘整齐得像尺子画的。
“照这个做。”我把齿轮递过去,“别怕费料。我要的是数据,不是成品。”
他接过,手指猛地一抖,差点摔地上。盯着看了足足五秒,才憋出一句:“这……这不是人能雕出来的。”
“那就别用人雕。”我说,“用模子压。或者,让机器自己磨自己。”
他眼睛更亮了,但随即黯下去:“可哪来的模子?哪来的动力?”
我没答,只是拍了拍机器外壳:“先把这台跑起来再说。”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吼:“换新齿轮!快!”
两个学徒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把旧齿轮拆下。新齿轮装上时,咔哒一声,严丝合缝。
“点火!”墨非喊。
炉膛里的炭被引燃,火焰舔着锅炉底部。水开始沸腾,白汽从排气阀喷出,发出短促的“嗤——”声。
活塞动了。
先是慢悠悠地抽了一下,接着第二下、第三下……节奏越来越稳。
“动了!真的动了!”墨非跳起来,差点撞翻支架。
到了第十息,机器还在转。第十五息,压力表指针稳在中间刻度。
“二十息了!”他声音劈叉,“没停!没停啊!”
我刚松口气,贝塔突然从我怀里窜出去,轻飘飘落在横梁上。
“喵~师父!”它尾巴一甩,空中浮现一道蓝光,投影出蒸汽机的三维结构图,“你看嘛,连杆角度偏了七度,导管弯得太急,热量都堵在脖子这儿啦!”
墨非愣住,抬头看图,嘴巴张得能塞进一颗核桃。
“这……这是何等神术?”
“别吵。”阿尔法低沉的声音响起,“燃料燃烧效率仅43.6%,进气口设计不合理,建议扩大三分之一,并加装导流片。”
我翻了个白眼:“你俩能不能别抢我的台词?”
嘴上抱怨,手上却已经拿起炭笔,在纸上唰唰画起新布局。墨非跪坐一旁,抄得比科举考生还认真,汗顺着鼻尖滴在图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改这里。”我指着进气口,“还有这个弯道,切平些。导管别绕那么大圈,省材料还省热。”
他猛点头:“对!对!我怎么没想到!”
半小时后,第二轮改装完成。
新锅炉点火,汽压上升更快。活塞运动如心跳,稳定而有力。
“四十息了!”墨非嗓子哑了,“还在转!还在转!”
白汽喷得老高,在屋顶积成一片薄雾。整个作坊弥漫着热铁和水汽的味道。
他忽然站起来,满脸通红,对着满屋工匠大喊:“成了!真是神迹!林姑娘所授之法,乃天工开物!我等今日,亲手造出了会呼吸的铁兽!”
声音洪亮,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就在这一瞬,阿尔法突然压低声音:“检测到东南外墙外,竹篮持有者已靠近至两丈内,未持通行令,心跳速率128。”
我笔尖一顿。
抬眼望去,窗外槐树下,那道身影终于露了出来——是个穿杂役短褂的男人,手里仍提着篮子,正踮脚往里张望。
“贝塔。”我低声,“他篮子里是什么?”
贝塔耳朵一抖,眼瞳闪过一道微光:“红外扫描……底下是馒头咸菜,上面盖了一层油纸。油纸下面……有东西在反光,像是铜片。”
“拍照存档。”我说,“别打草惊蛇。”
我顺手把桌上散落的小图纸收进空间,动作自然得像整理袖口。右手悄悄滑向腰间,拇指顶开微型弩箭的保险栓。
那人又往前挪了半步,几乎贴到窗边。
“要不要我去挠他脚心?”贝塔眯着眼,“保证他笑出原形。”
“再等等。”我盯着那人手背上的茧——不是做饭的茧,是握工具留下的。
“他看过图纸吗?”我问阿尔法。
“无直接接触记录。但三日前夜间,曾有人在工部档案房外徘徊十八分钟,守卫未察觉。”
我心头一紧。
签到系统那天晚上确实触发过“秘闻签”,提示黑鸦谷异象。可如果有人也在暗中盯着工部的技术进展……
“林姑娘!”墨非激动地拽我袖子,“您看!压力表破纪录了!”
我被迫收回视线。
机器仍在运转,汽笛自动鸣响,发出短促的“呜——呜——”声,像是某种回应。
墨非满脸放光:“只要再优化两天,就能接上传动轴,试试能不能带动风箱!到时候炼铁效率能翻倍!”
我勉强笑了笑:“不错。”
可眼角余光一直锁着窗外。
那人没走,反而蹲了下来,假装整理篮子,实则正从袖中摸出一块小铜片,对着阳光调整角度。
反射的光斑,在墙上缓慢移动。
一寸,一寸,朝着我们刚才画图的位置移去。
“阿尔法。”我轻声道,“准备干扰。”
“电磁脉冲可覆盖五米,但会烧毁附近所有金属小件。”它冷静汇报,“包括您的复制齿轮。”
我咬牙。
不能毁设备,也不能让他拍走核心结构。
“贝塔。”
“在呢师父~”
“你不是说想尝尝军粮罐头吗?”
它耳朵竖起:“您要让我立功?”
“去。”我眯眼,“让他‘不小心’打翻篮子。”
贝塔咧嘴一笑,毛茸茸的身体一缩,悄无声息滑下横梁,贴地潜行,像道影子。
我继续和墨非说话,故意提高音量:“传动轴的设计图我待会儿给你,记得用整锻铁,别拼接。”
那人手中的铜片微微倾斜,光斑爬上墙面,正对投影区域。
就在这时——
“啪!”
一声脆响。
竹篮被人从侧面撞翻,馒头滚了一地。
那人惊叫一声,跳起来,怒视前方。
贝塔蹲在三步外,尾巴高高翘起,一脸无辜。
“哪来的野猫!”那人骂着弯腰去捡。
贝塔眨眨眼,又用爪子轻轻一拨,最后一个馒头滚到墙根,正好压住那块反光铜片。
“哟,这猫还挺灵性。”墨非在屋里笑出声,“赶走了窥探的贼眉鼠眼!”
我没有笑。
因为就在那人弯腰瞬间,我看见他后颈有一道浅疤,呈十字形。
和北境战报里提到的金狼王庭特使标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