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急救帐篷里,手里正给一个断了左臂的少年兵缠绷带。他疼得直抽气,但我不能停。血已经止住了,可伤口边缘还是发黑,得赶紧清创。
“忍着点。”我把剪刀递给他,“咬住。”
他摇头,说没事。我说你别逞强,他又点头接过。结果剪子刚碰到皮,他就“嗷”一嗓子叫出来,差点把我的手拍开。
“你这算什么?”我一边按住他肩膀一边笑,“刚才打枪的时候不是挺猛?三排轮射,你第一枪就放得最响,全队都跟着你节奏走的。”
他咧着嘴,眼泪都快出来了:“那会儿……不知道怕。”
“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
我扯下一块纱布蘸酒精,他立刻闭眼缩脖子。我没心软,直接按上去。他浑身一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知道怕才正常。”我收了手,换干净布条一圈圈裹上,“不怕的,一般都活不长。”
他喘了几口气,小声问:“林大人,你也怕吗?”
我没答,只把绷带打了个结,顺手从空间里摸出一颗糖塞进他嘴里。“含着,甜的。回头能走路了,记得来我这儿领十颗。”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节奏稳。卫青锋不会这么小心,墨非走路带风,阿尔法和贝塔又不会往这种地方凑。我抬头看了眼帘子,心想:这位大人物怎么亲自来了?
帘子掀开,阳光斜切进来一道缝,照在地上的血渍上,反出一点光。她站在那儿,没穿龙袍,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未解,身后只跟着福安一人。
我没起身,手里的活还得继续。她也没说话,目光扫了一圈,从呻吟的伤兵到角落堆着的染血绷带,最后落在我手上——那双手沾着药水、血迹和泥灰,指甲缝都黑了。
“你还真在这儿干这个。”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也不冷,像是自言自语。
“不然呢?”我拧紧一瓶碘酒,“等他们自己包?”
她走近几步,在一张空床边停下。床上躺着个昏迷的士兵,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呼吸微弱。她盯着看了几秒,忽然问:“你不嫌脏?”
“脏?”我抬眼,“比这脏的我都见过。地铁早高峰挤过吗?菜市场抢鸡蛋试过吗?那才叫人间炼狱。”
她没笑,也没动。
我又低头忙起来:“再说,他们是为了打赢才受伤的。我不动手,谁动手?你?”
她顿了一下:“朕是来问战况的。”
“战况很好。”我把新一批纱布分给旁边的医官,“火枪三轮齐射,敌军伤亡超两百,金狼王亲自带队冲锋都被打了回去。现在北境防线稳固,士气高涨,连拒马都没倒一根。”
她说完就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
她回头。
“你刚才问我怕不怕死。”我放下镊子,直视她,“怕啊,我当然怕。我要是不怕,就不会天天让阿尔法扫描四周,也不会半夜三点还在改火枪图纸。”
她静静听着。
“但我更怕你输。”我说,“你输了,我就得重新找个国家投胎。这一世吃香喝辣还没够本,我不想走。”
她眼神闪了闪。
我笑了笑:“所以你看,我不是多高尚。我只是算清楚了账——活着帮你赢,比死了当英雄划算多了。”
她没再说话,转身掀帘出去。福安跟上,临走前回头看我一眼,眼神有点复杂。
我继续低头处理下一个伤员的腿伤。是个老兵,右小腿被马蹄踩断,骨头刺破皮肉露在外面。他一直没吭声,直到我拿钳子去夹碎骨,他才闷哼了一声。
“疼就叫。”我说。
“不敢。”他喘着气,“您刚说了,不怕的活不长。我……我想活得久点。”
我忍不住笑了:“那你得先别死在这儿。”
正说着,帘子又被掀开。这次只有风灌进来,人影一闪,她又回来了。
这次她没看别人,只看着我。
“你……”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谁,“朕不会让你死。”
我没抬头,手里的钳子还在一点点清理伤口。血顺着我的指节流下来,滴在地上的麻布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陛下。”我慢慢说,“这话要是被周谨严听见,他又得参我蛊惑君心。”
“他参他的。”她站在原地没动,“朕的话,轮不到他说准不准。”
我抬眼看了看她。阳光从她背后照进来,把她整个人框在光里,脸却藏在阴影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呼吸比刚才重了些。
“行吧。”我松开钳子,拿起绷带,“那您可得说到做到。我要是真死了,阎王爷那儿记账,第一个找您算。”
她没回应,只是站了几息,然后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慢,却更沉。
福安走在最后,经过我身边时停了一下。
“林大人。”他低声说,“陛下登基五年,头一回为谁破例走到这种地方来。从前连御医请脉都要隔屏说话,今儿不仅进了帐篷,还看了半炷香时间的伤兵。”
我点点头:“辛苦他跟着吹风了。”
他没笑,反而认真道:“奴才知道您不怕死。可您得明白,有人……开始怕您死了。”
说完他也走了。
帐篷里安静下来,只剩伤兵的喘息和远处营地的喧闹。我揉了揉酸胀的腰,从空间取出一杯温水喝了一口。贝塔这时候冒出来,趴在我肩上,尾巴轻轻晃。
“姐姐,萧老板刚才那句话,我录下来了哦。”它小声说,“要不要发群里循环播放?”
“发你个头。”我把它耳朵捏住,“再胡闹就把你塞进锅炉当燃料。”
它喵了一声,缩回空间充电去了。
我继续低头干活。钳子夹起最后一块碎骨,放进旁边的铁盘里,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外面天色渐暗,炊烟升起。有士兵送来晚饭,我没动。手太脏,不想碰食物。
直到阿尔法出现在门口,金属外壳映着晚霞,声音平稳:“营地西侧发现可疑热源移动,距离一千二百步,速度缓慢,疑似侦察小队。”
我擦了擦手,把工具一件件收进空间。
“通知卫青锋。”我说,“让他们放近了打,别惊动主力。”
阿尔法点头,正要走,我又叫住他。
“等会儿如果开火,记得提醒哨兵别对着东边打。那边是伤员休息区,吵醒了他们,明天没人有力气装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