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喧嚣的庆功宴终于散了场，和盛义总坛里杯盘狼藉，喝高了的小弟们东倒西歪，鼾声四起。
奔波灞脸上挂着大佬应有的、恰到好处的笑意，应付完最后一波前来敬酒表忠心的小头目，这才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颊，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总坛的偏厅，反手关上了门。
门外是震天的呼噜和梦呓，门内却瞬间安静得能听到水流缓缓流动的声音。
奔波灞，或者说他灵魂深处的董理茂，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脸上那副意气风发的面具终于卸下，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深深的矛盾。
一年了。
整整一年了。
他至今还记得刚穿越过来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慌和绝望。
发现自己成了西游记里着名搞笑龙套、注定要被孙悟空一棒子敲死做成鱼片火锅的奔波儿灞，那种感觉，简直比前世连续加班一个月最后还被老板炒鱿鱼还要糟心一万倍。
为了摆脱那该死的“七年之死”的命运，他拼了。
真的是拼了老命了。
从碧波潭最底层的小喽啰开始，坑蒙拐骗，巧取豪夺，拉帮结派，血战拼杀。
多少次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多少次差点就去见了阎王爷。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啊！混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身价几千万天地宝钞，坐拥卧牛湖、沉月河等三条利润丰厚的黄金水道，麾下七八十条武装走私船，一千四五百号能打能杀的小弟！
个人实力更是飙升至十万战斗值，稳稳的金仙初期大妖王！
手下更是猛将如云：新收的金仙小弟小鼍龙，太乙境的青鬃狮、石将军，玄通期的蹈海魔、狂人蛟、宽嘴勇……
还有一整套初步搭建起来的社团管理班子。
就这实力，这配置，放在西牛贺洲任何一块地方，都足以立起“霸”字大旗，稳稳当当地做一方诸侯，虽然跟老牌妖王也许还差点底蕴，但平起平坐喝杯酒聊聊合作的资格绝对是有了。
现在的九头虫，在他眼里，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需要时刻提防的顶头上司和生命威胁了。
那家伙的十八万战力？听起来是挺唬人，但奔波灞觉得自己现在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至少，逃命绝对没问题了。
祭赛国金光寺的舍利塔？
那更不再是他生命的终点预告牌。
他甚至已经开始琢磨，等以后实力再强点，是不是可以去把那塔里的舍利子偷……啊不，是“请”回来自己供着？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逆天改命，把那个垃圾剧本撕得粉碎，可以安心地当他的黑道大佬，享受妖生，一步步朝着西游世界顶级富豪和教父的目标稳步前进了。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小鼍龙出现了，还带来了那个冰冷、黑暗、残酷到极点的“西游真相”！
这盆冷水，浇得他透心凉，从头到脚，连同灵魂都在打颤！
原来……原来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成就，在那个庞大的、由天庭和灵山共同制定的规则面前，可能屁都不是！
只要你还是个“妖”，是个没有“编制”、没有“跟脚”的野生妖怪，那你混得越好，实力越强，势力越大，就越他妈显眼，就越容易进入“八十一难项目组”的视线，被贴上“优质耗材”的标签！
强如泾河龙王，堂堂天庭正神，司雨大神，说当棋子牺牲就牺牲了。
猛如小鼍龙，金仙级妖王，一方霸主，照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等着当取经路的经验包。
自己呢？现在这点实力，这点势力，在那帮大佬眼里，算个啥？
顶多算是一块更肥美、更有嚼劲的肉排？
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下锅！
可要是自己苟了，就这么装怂下去，又不知会有多少小鼍龙、九头虫那样的大佬妖王，把自己当成“盘中餐”？
总之，不是被天上的那帮大爷坑死，就是被妖界的大佬吃掉！
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而是“制定规则的大佬吃所有不听话的鱼”！
你想不被吃？行啊，除非你强大到能掀桌子，能自己定规矩！
直到这一刻，奔波灞才真正明白，自己之前的所谓“成功”，所谓的“安全”，是多么的可笑和脆弱！
只是从一个小一点的鱼缸，跳进了一个更大、更华丽的鱼缸罢了，但头顶上，始终悬着那双随时可能捞鱼的手。
九头虫？
呵，他现在甚至觉得，九头虫已经不够资格当自己的对手了。
那家伙撑死了也就是个大号的鱼缸霸主，和自己一样，本质上还是缸里的鱼，区别只是个头大小而已。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更高、更远的地方，投向了那三十三重天，投向了那西方极乐世界。
他的对手，不再是某个具体的妖王，而是那套冰冷的规则，是那些制定规则、并把众生当棋子的……“神”！
他要做的，不再是偏安一隅的黑帮大佬，而是要成为一个……一个足以撼动规则，甚至能够自己制定规则的……巨擘！
一个能让那些所谓的神佛，在想要动他和他的兄弟之前，也得掂量掂量后果的……存在！
要想真正撼动“权力”，必须到更广阔的地方去！
结识更多的盟友，积累更多的资源，壮大自己的实力！
走出去！必须走出去！
但是在走出去之前，必须先给“家里”进行一次十分必要的“大扫除”！
要把那些足以威胁到自己根基的家伙，通通“清理”干净！
想明白这一切，奔波灞的眼神，在短暂的迷茫和挣扎后，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
以前的那些市井油滑、插科打诨渐渐沉淀下去，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凶狠、更加不顾一切的火焰，在他眼底熊熊燃烧起来！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再次推开门，走进了依旧喧闹的大堂。
看着眼前这些喝得东倒西歪、勾肩搭背、吹牛打屁的兄弟们，奔波灞心里稍微暖和了一点。
至少现在，此刻，他们是安全的，是快乐的。
他不想用自己的焦虑和野心去打破这份难得的安宁。
他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自然地融入其中，接过小弟递来的酒碗，和这个碰杯，和那个吹牛，在推杯换盏和喧闹声中，暂时放松了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但他的内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场无声的地震，在他心中彻底爆发。
酒宴的狂欢持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中午，当大部分小妖还沉浸在宿醉中时，奔波灞已经精神抖擞地召集了所有中层管理干部，在和盛义总坛的大堂内，召开了黑龙堂第一次正式的战略发展会议。
与会成员包括：副堂主小鼍龙，水军大都督蛇佬棍及其副手青眼虾和酒鬼蟹，走私舰队负责人灞波奔、阿善，左右护法青鬃狮、石将军，新任草鞋长脚鲤，三位红棍蹈海魔、狂人蛟、宽嘴勇，以及三位陆上草鞋黑鳞蛇、花斑狸、点子狼。
可以说是济济一堂，妖才辈出。
奔波灞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像现代公司开会一样，站在前面一块临时搬来的大白蚌壳前，手里拿着根水草茎。
“兄弟们，安静，开会了！”奔波灞敲了敲蚌壳，
“过去几次硬仗，咱们都打赢了，地盘扩大了，兄弟也多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拳头硬，才是真理！这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众妖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但是！”奔波灞话锋一转，
“光靠拳头硬，就能一直赢下去吗？就能让兄弟们天天吃香喝辣吗？就能让咱们不再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佬当棋子随意拿捏吗？不能！”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妖：
“我总结了一下，要想真正立足，不被当成炮灰，咱们得三条腿走路！第一，拳头硬！第二，钱够多！第三，朋友多！这三样，是相辅相成的！拳头硬，才能捞到更多钱，守住钱；钱多了，才能买更好的装备，养更多的兄弟，让拳头更硬；同时，钱也能铺路，交到更多的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消息灵通，别人想动咱们也得掂量掂量！”
这番浅显易懂又直指核心的“黑帮发展理论”，让在座这些大部分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妖王们听得眼前一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所以，接下来，咱们的发展战略要升级！”
奔波灞用“教鞭”点了点蚌壳，
“不能老是满足于倒卖点原材料，那才几个钱？还风险大！咱们要搞，就搞附加值高的！搞深加工！搞品牌！搞核心技术！”
看着下面一群懵逼的脸，奔波灞换了个说法：
“简单说，就是以后不光卖基础材料，咱们要有自己的产品，自己的品牌！利润翻十倍不止！”
“喔！”这下大家听懂了，瞬间兴奋起来。
“波仔！蛇哥！”奔波灞点名。
“在！霸爷！”灞波奔和蛇佬棍立刻站起来。
“交给你们一个重要任务！立刻带一队精干人手，悄悄去一趟西梁女国，找到如意真仙。告诉他他的‘八转金丹’的路子，我霸爷觉得效果不错，他不是正在愁产量跟不上吗？你们就去跟他谈，告诉他，我们霸字头有钱有原料有渠道，可以帮他量化生产，做大做强！合作，就是共赢，大家一起发财！要是不合作……”
奔波灞嘿嘿一笑，
“就告诉他，以后西牛贺洲西边这片水域，他连半片水麟趾的毛都别想见到！这是我霸爷说的！”
“明白！霸爷！保证完成任务！”
灞波奔和蛇佬棍领命，眼中闪烁着搞事的光芒。
“长脚鲤！黑鳞蛇！花斑狸！点子狼！”
奔波灞又看向情报和外交负责人。
“在！霸爷！”四妖起身。
“你们水旱两路的情报网，不能只打听消息了。要主动出击！给我去搜罗，去发现！看看西牛贺洲还有哪些有本事但不得志的妖王、散修？尤其是那些手里有独门技术、有特色产品、有市场需求的！比如会炼器的，会制符的，会养灵兽的，甚至做饭特别好吃的……只要有用，都给我记下来！告诉他们，我们霸爷愿意做他们的天使投资人！出钱出力出渠道帮他们发展！感兴趣的就留下联系方式，约个时间，我亲自约他们喝茶！”
“天使投资人？”长脚鲤有点懵。
“就是白给他们钱花？”黑鳞蛇理解得更直接。
“屁！是战略投资！以后要连本带利赚回来的！”奔波灞笑骂，
“总之，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明白吗？”
“明白！”四妖虽然不太懂新名词，但大概意思懂了，就是到处拉人入伙呗！
“蹈海魔！狂人蛟！宽嘴勇！青鬃狮！石将军！”
奔波灞看向战斗部队的负责人。
“在！”五位打仔头目轰然起身，气势十足。
“你们的任务最重！从所有小弟里面，给我筛选出一百个资质最好、底子最扎实、最忠心的好苗子！集中起来，进行魔鬼式训练！功法、丹药、陪练，都给我用最好的！目标是，三个月内，练出一百个战力至少达到玄通期门槛的红棍级别大妖！然后以这一百个为骨干和样板，一批接一批地练！我要咱们社团的整体战力，在半年内翻一番！要让咱们‘霸’字旗的威风，响彻西牛贺洲的所有水域！”
这个宏伟或者说疯狂的练兵计划，让五位好战分子听得热血沸腾，嗷嗷叫地保证完成任务。
一旁的小鼍龙听得是目瞪口呆，内心震撼无比。
这……这不就是他当初想做的——称霸水族吗？
只是奔波灞做得更彻底，更系统，野心也更大！
他看向奔波灞的眼神，除了敬畏，更多了几分折服。
“阿善！”奔波灞最后看向负责具体运输业务的副都督。
“霸爷您吩咐！”阿善赶紧起身。
“现有的走私路线和销路，很快就不够用了。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打通三条新的、更安全、更隐蔽、利润更高的水上运输通道！要能连接更远的买家，吞吐量要足够大！为咱们未来的‘水上帝国’做好物流准备！需要多少钱，直接找波仔批！”
“没问题！霸爷！包在我身上！”阿善拍着胸脯保证，感觉重任在肩。
所有任务都分派下去，各位中层干部都领到了自己的KpI，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最后，奔波灞的目光，落回到了副堂主小鼍龙身上。
“龙哥。”奔波灞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外部扩张计划都安排好了。现在，咱们是不是该处理一下‘内部事务’了？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玩一把大的？挑战一下高难度副本？”
小鼍龙一愣，没明白奔波灞的意思：“霸爷，您指的是？”
奔波灞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野心：
“我的老家，就住在那个……碧波潭万圣龙宫……不过之前的格局太小了，装修也过时了。我打算，把它‘收购’过来，彻底拆了重建！以后，那里就是咱们霸字头的总部！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回去，‘劝劝’万圣老龙王和九头虫，让他们签了这份‘并购协议’？”
小鼍龙的瞳孔猛地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收购万圣龙宫？！独霸碧波潭？！
霸爷这新征程的第一个小目标……就这么刺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