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的脚步刚在石阶上留下第三道裂痕，雨晴的手指动了一下。她睁眼时瞳孔收缩得很慢，像是从深水里浮上来，呼吸带着滞涩的重量。他的影子挡在前方，轮廓边缘被晨光镀了一层薄灰，但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有龙影沉入河底，金纹在冰晶中一闪而逝。
那记忆像被刀削去一段，只剩心口残留的灼热。
她抬起手，掌心裂开的皮肤已经愈合，可指尖仍粘着冰晶碎屑，一碰就簌簌掉落。她想开口，声音卡在喉咙里，最终只是轻轻咳了一下。莫凡立刻停下脚步，转身蹲下，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将她背起。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秒，低声问：“还记得什么？”
她摇头。不是装的，是真的想不起来。她只记得自己伸出了手，朝着河底的金色轮廓，然后——空白。
“你昏过去的时候，掌心那颗冰晶碎了。”莫凡从怀里取出一小片残渣，透明中透着极淡的金线，“它裂开的瞬间，河底的东西也沉下去了。”
雨晴盯着那碎片，体内忽然一震。冰凰心源深处，一道从未有过的金纹正缓缓流转，形状如同锁链绞紧凤凰之颈。她试着调动一丝寒流，心源立刻翻涌，那金纹像是活物般反向侵蚀，寒意顺着经脉倒灌回识海，逼得她闭眼咬牙。
“怎么了？”莫凡扶住她肩膀。
“里面有东西。”她睁开眼，声音很轻，“不是我的。”
莫凡没再说话。他将她扶起，沿着城墙根走向一处隐蔽的静室。门是铁铸的，内嵌魔纹，推开时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屋内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矮桌，桌上放着一块扭曲变形的金属残件——那是从博城带回来的时空锚点核心，表面云雷纹已被高温熔成乱麻。
他将她安置在石床上，自己走到桌前，手指抚过锚点残骸的裂口。
“我想试试。”他说。
“试什么？”
“找出那条龙影到底是什么。”他没回头，“你昏迷时，它的能量频率还在波动。锚点能捕捉残留轨迹，只要我能模拟出相近的魔力波段，就能回溯它出现的条件。”
雨晴撑着床沿坐直。“你打算用我的共鸣做引子？”
“不是现在。”他终于转过身，“等你恢复。”
她盯着他，忽然察觉他右手虎口有一道新鲜裂口，血迹已经干涸。“你昨晚试过了。”
莫凡顿了两秒，没否认。“只启动了一瞬。锚点反应异常，能量逆冲，炸了半间屋子。”
“所以你现在才换了地方。”
“我不想让你醒来看见火光。”他走回床边，从桌下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后是一枚青铜罗盘，表面刻着繁复纹路，中央一道指针直指北方偏东——正是博城遗迹的方向。
“这是从废墟里挖出来的。锚点爆炸时，它嵌进了墙里。”
雨晴看着那罗盘，心源中的金纹又是一烫。她伸出手，莫凡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罗盘递了过去。
指尖触到铜面的刹那，指针剧烈震颤，发出细微的“咔”声，旋即死死钉在原位，纹丝不动。与此同时，她体内冰凰本源猛然一缩，仿佛被某种力量攥住。她猛地松手，罗盘“当”地落在石床上，指针依旧指向博城。
“它认得你。”莫凡低声说。
“不。”她喘了口气，“是它在排斥我。”
她闭眼凝神，试图调动冰凰之力，哪怕只是最基础的霜气凝聚。可魔力刚从心源涌出，便在经脉中滞涩，像是撞上了一道无形屏障。她强行推进，寒流在掌心成型，一道细长冰刃缓缓凝结——
三寸长时，刃尖突然扭曲。
不是断裂，也不是融化，而是像被看不见的裂缝咬住，凭空消失了一截。剩下的冰刃悬在空中，断口平整，却没有任何坠落的迹象，仿佛那部分空间本身就被抹去了。
莫凡伸手探向断口，指尖穿过空处，没有任何阻力。
“这不是魔法失效。”他收回手，“是施法轨迹被切断了。”
雨晴盯着那半截冰刃，心跳沉得发痛。她再试一次，这次是掌心凝霜，一团雾气刚成形，就在空中错位——前半团向前飘，后半团却向右偏移，像是被不同的时间流速撕开。
“我的魔法……正在被规则排斥。”她说。
莫凡拿起罗盘，翻到背面。铜壳上有几道划痕，拼成一个徽记：七芒星环绕权杖，下方刻着“圣城监制”四字铭文。字体古老，但清晰可辨。
“这东西不属于现在。”
“圣城不会无缘无故造这种罗盘。”她声音发紧，“它指向博城，而我心源里多了这道金纹。它们在同步。”
莫凡将罗盘放回桌上，拿起锚点残件。“如果锚点能捕捉能量频率，也许能反向追踪金纹的来源。它既然能干扰你的魔法，就一定留下了痕迹。”
“你会再炸一次屋子。”
“我知道风险。”他握紧残件，“但你体内的东西不是自然生成的。它在压制冰凰心源，迟早会切断你和它的连接。”
“如果我失去了冰凰之力呢？”
“那就换我来挡在前面。”他看着她，“但你得让我知道敌人是什么。”
她没再阻拦。莫凡将锚点残件置于罗盘中央，双手覆上，开始引导风火双系魔力。火焰在掌心旋转，风流缠绕金属裂口，试图激活残留的共振频率。
雨晴退到墙边，背靠冰冷石壁，闭眼内视。金纹在心源中游走，像一条寄生的蛇。她试着用凝心之泪净化，可那滴泪晶刚浮现，就被金纹缠住，瞬间黯淡。
她睁开眼时，莫凡额角已渗出汗珠。锚点残件开始发烫，罗盘指针嗡嗡震颤，忽然“啪”地一声，一道电弧从接口迸出，直击莫凡手腕。
他闷哼一声，却没有松手。火焰更盛，风流加速，锚点表面浮现出微弱的银光，像是某种频率正在被唤醒。
就在这时，雨晴心口一烫。
金纹骤然扩张，顺着经脉向上蔓延。她猛地抬手按住胸口，寒流失控外溢，在地面凝出一圈霜纹。霜纹刚成，便在中途断裂，像是被无形之物吞噬。
莫凡察觉异常，立刻切断魔力。锚点光芒熄灭，罗盘指针却仍在震动，频率与她心源中的金纹完全同步。
“它在回应。”他说。
雨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像是血液被冻结。她抬起手，再次尝试凝聚冰刃。寒流艰难涌出，在掌心形成薄薄一层霜膜——
霜膜刚成，空中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像玻璃上的划痕，无声无息地切开霜面。裂痕只有两指宽，却深不见底，边缘没有光折射，也没有魔力波动，仿佛那里本就不该存在空间。
她盯着那裂痕，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不是她的魔法出了问题。
是她的存在，正在被某种更高层级的规则——逐步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