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片场的顶棚缝隙里洒下来，正好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那张脸干净得过分，睫毛很长，眼神清澈，身上带着一股子和这个喧嚣片场格格不入的沉静。
刘一霏看着，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挠了一下，有点痒，还有点说不出的踏实。
下午的戏，很快就开始了。
巧的是，下一场，正好需要赵思露和江小凡同框。
江小凡客串的，依旧是那个没什么台词的背景板侍卫。
按照剧本，他需要站在赵思露扮演的“姜泥”身后不远处。
当姜泥回头时，两人会有一个短暂的，不足一秒的眼神交汇。
导演的要求是，侍卫的眼神要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
赵思露刚站好位，江小凡也走到了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身影，迈着优雅的猫步走了过来。
“等一下。”
刘一霏开了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走到两人中间，脸上挂着专业而无可挑剔的微笑，对着导演说道：“徐导，我觉得这个站位，可能有点问题。”
她指了指江小凡，又指了指镜头的位置，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小凡他不是专业演员，站得离露思太近，镜头给到的时候，容易紧张，表情会僵硬，反而影响画面。”
“我觉得，他可以再往旁边站一点，对，再远一点。”
她亲自上手，拉着江小凡的胳膊，把他从赵思露身后，一路挪到了镜头的最边缘。
那个位置，几乎快要出了画框，只能拍到一个模糊的侧影。
赵思露看着这一幕，心里透亮，脸上却只能挂着甜甜的笑。
心里暗道一声：这女人的醋劲，比山西老陈醋还冲。
导演徐老怪看了看监视器，觉得刘一霏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点了点头：“行，就这么来吧。”
位置调整完毕。
“各部门准备！Action！”
场中，赵思露按照剧情，缓缓回眸，眼神带着一丝少女的哀愁和迷茫。
而站在画框边缘的刘一霏，此刻正扮演着与她对峙的“南宫仆射”。
她看着赵思露的方向，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瞬间迸发出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
那眼神，锐利如刀，冷冽如霜，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柔弱少女，而是她不共戴天的死敌。
整个片场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卡！好！”
导演兴奋地从监视器后面探出头来，激动地一拍大腿：“一霏！这个眼神太好了！绝了！”
他指着回放画面，赞不绝口。
“你看这股杀气，这股冷傲！把南宫仆射那种视天下男人为蝼蚁的孤高，全演出来了！就是这个感觉！保持住！”
刘一霏：“……”
她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我……我刚才只是在瞪那个快要出框的背景板而已。
休息的时候，赵思露贼心不死，或者说，她纯粹就是觉得逗这俩人好玩。
她又端着一杯奶茶，凑到了江小凡身边。
这次她学乖了，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直接开门见山，走学术交流路线。
“小凡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她晃了晃手里的奶茶，一脸的真诚：“就是关于中医养生，你说女子体寒，到底该怎么调理才最有效啊？我刚开口……”
话还没说完。
“小凡。”
一道清冷的声音，如同天外飞仙，精准地切入了她们的对话。
刘一霏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她将手里的剧本，直接递到了江小凡的面前，姿态自然无比。
“帮我看看这句台词。”
她的声音不大，却成功地将江小凡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人生当苦无妨，良人当归即好。”
刘一霏指着剧本上的那一行字，眉头微蹙，露出一副潜心钻研的模样。
“这句词，情绪该怎么把握？我总觉得找不到感觉。”
江小凡果然被吸引了。
他放下手里的平板，接过剧本，看着那句词，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屋外的喧嚣，工作人员的走动，仿佛在这一刻都与他隔绝了。
他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
“师傅说过，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他的声音很干净，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
“这句词的前半句，说的就是勘破，是角色在经历了种种求不得，怨憎会之后，对苦难本身的一种接纳，一种‘道法自然’的和解。
所以，情绪不该是悲伤，而是一种历经千帆的平静，甚至是一丝看透世事的淡然。”
“至于后半句，良人当归即好。”
江小凡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不偏不倚地看向刘一霏。
“这并非是强求，而是一种念想，是勘破了万般苦楚之后，心中仅存的一点光，一点暖。
所以，说这句词的时候，眼神应该是温和的，嘴角可以带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不是欣喜，而是一种……心有所待的笃定。”
他结合着道家的思想，将人物在不同阶段的心理和情感层次，分析得头头是道，深刻又通透。
刘一霏彻底听愣了。
她本只是想找个借口支开赵思露。
却没想到，这个在她眼里不通世事的傻小子，对感情戏的理解，竟然比她合作过的任何一个男演员都要深刻。
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清澈眼眸，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入神。
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旁边的赵思露，端着奶茶，彻底插不进话了。
她看着眼前这两人一个认真讲，一个痴痴听的画面，感觉自己像个一千瓦的电灯泡，亮得晃眼。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转身走开了。
芳姐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对着刘一霏，悄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口型是：“干得漂亮！”
江小凡分析完，将剧本还给刘一霏，后知后觉地，似乎才想起了什么。
他看着刘一霏，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很认真地问道：“一菲姐，你方才……是否是故意支开露思老师的？”
“我看她似乎有问题还没有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