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来自洞外的震惊
帮源洞内，杖责三十的沉闷声响与张老三的哀嚎渐渐平息，但那股肃杀凛然的气息却如同浸骨的寒霜，深深烙印在每个见证者的心头。赏罚分明，恩威并施，方腊用最直接的方式，将“天策府威权”这五个字，淬炼成了不可动摇的铁律。洞内的秩序从未如此井然，每个人的眼神里，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了一份对规则和那位年轻圣公的敬畏。
然而，就在这道俨然已成铜墙铁壁的洞口之内，众人尚在消化内部权威重塑带来的冲击时，却不知他们昨夜那场“零伤亡”的奇迹夜袭，已在洞外的世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震惊波澜，正以帮源洞为中心，疯狂地向四周扩散开去。
洞外，童贯大营
童贯的中军大帐，此刻已不复往日威严。地面上狼藉的瓷器碎片尚未收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恐慌。童贯本人，那张保养得宜的白皙面皮上笼罩着一层铁青，眼圈乌黑，显然是一夜未眠。他不再咆哮，但那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声音，反而更让帐下诸将感到胆寒。
“查清楚没有？！”童贯死死盯着跪在面前的斥候都头，“究竟是何方妖孽？百余人，摸到我大军腹地，烧杀一番，然后……然后就像鬼一样消失了？连根毛都没留下？！”
那都头汗如雨下，头埋得更低：“回……回枢相，现场除了我们自己的脚印和尸体，还有被焚毁的粮草辎重，确实……确实找不到任何贼寇遗留的痕迹。受伤的弟兄们都说，那些人动作快得不像人，配合默契，令行禁止，放火、杀人、撤退，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放屁！”童贯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笔架乱晃，“令行禁止？一气呵成？你当那是西军精锐还是御前班直？那是一伙刚刚被我们打得抱头鼠窜的明教余孽！”
一名参与昨夜救火和追击的将领壮着胆子补充道：“枢相，末将以为，此事蹊跷之处在于……贼寇似乎对我军营盘布局、哨卡轮换乃至粮草堆放位置都了如指掌！其行动之精准，绝非寻常流寇所能为。而且，他们撤退的路线选择极为刁钻，充分利用了地形，我等追击的兵马……根本追不上，反而在黑暗中自相惊扰，折损了不少人手。”
这话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了童贯头上，让他狂怒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丝。他不是蠢人，能做到这个位置，基本的军事常识还是有的。细想之下，这股贼寇的表现，确实透着一股邪门。精准的情报、高效的执行、诡异的零伤亡……这已经不是“余孽”能解释的了。
难道……方腊背后真有高人？或者，他得了什么前朝秘宝、奇门遁甲之术？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感，如同毒蛇般缠上了童贯的心头。他原本以为这次南下征讨是手到擒来的镀金之旅，没想到一脚踢在了铁板上，不，是踢在了一块裹着棉布的尖刀上！
“传令……”童贯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疲惫，“各营谨守寨栅，没有本枢相将令，任何人不得出战！多派斥候，给本相把帮源洞围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再……再派人去催，让后续的粮草、援兵，速速赶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算计，看向身旁的亲信幕僚：“还有，给梁山宋江那边，再下一道严令！问他是不是想坐观成败？让他立刻来见本相！若再推三阻四，待本相剿灭了方腊，下一个就踏平他梁山泊！”
此刻，童贯心中对宋江的恼怒，甚至暂时超过了对洞内方腊的忌惮。他需要宋江的梁山军当炮灰，去试探清溪洞的虚实，去消耗方腊那诡异的力量。这份来自洞内的震惊，已让他彻底收起了轻敌之心，转而采取了最保守也最狠毒的围困加驱虎吞狼之策。
梁山营寨中……
与官军大营的恐慌失措相比，梁山营寨显得异常安静，但这种安静之下，是暗流汹涌的凝重。
宋江的营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宋江与吴用对坐，面前的酒菜早已凉透，无人动筷。
“公明哥哥，消息确认了。”吴用轻轻摇着羽扇，但眉头紧锁，“童贯前营损失不小，军心浮动。最关键的是，方腊所部，确实几乎是全身而退。这种战法，这种结果……超出了小弟以往所有预料。”
宋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再无平日的敦厚笑容，只剩下深深的忧虑和一丝被掩盖的震惊：“百战精兵，不过如此。这方腊……我等先前，怕是都看走眼了。他非是池中之物，而是潜渊之龙啊！”
吴用点头：“更可怕的是其掌控力。能打出这等战绩，其部下对他必定是死心塌地。经此一役，方腊在帮源洞内威望必然如日中天，其麾下凝聚力将更强。童贯经此挫败，锐气已失，短期内必不敢再强攻，只会加紧围困。这反而给了方腊稳固内部、积蓄力量的宝贵时机。”
宋江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如此说来，我等原先‘坐山观虎斗，待价而沽’之策，已然行不通了？方腊若真成了气候，对我梁山是福是祸？”
吴用眼中精光闪烁：“福祸难料，但定然是一大变数。朝廷若迟迟无法剿灭方腊，或许会转而对我梁山加大压力，甚至可能改变招安条件。反之，若方腊势大，吸引朝廷更多火力，或许也能为我梁山争取更多转圜空间。关键在于，我等如何应对。”
“童贯连连催促，已是恼羞成怒。”宋江沉吟道，“若再按兵不动，只怕这阉狗真要记恨上我梁山了。”
“哥哥所虑极是。”吴用道，“然我方亦不可轻易为童贯火中取栗。方腊势头正盛，帮源洞情况不明，贸然进攻，恐损兵折将，得不偿失。不如……先遣一使，以商讨联合作战之名，前往帮源洞，一探虚实！”
宋江眼睛一亮：“军师之意是？”
“一则，可亲眼看看方腊如今底细，其军容士气、防御布置究竟如何。二则，或许……或许能寻到与方腊接触的契机？多一个选择，总好过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朝廷招安。”吴用压低了声音，“况且，我等与方腊，毕竟同被朝廷称为‘寇’，未必没有可谈之处。”
宋江缓缓点头，吴用的建议，给了他一个新的思路。方腊的横空出世，打破了原有的格局，也带来了新的可能性。这份震惊，迫使梁山必须重新调整策略，从单纯的观望，转向更积极、更谨慎的试探与接触。
“好！就依军师之言！”宋江下定决心，“即刻选派精细伶俐之人，准备礼物，前往帮源洞投书！同时，回复童贯，就说我部正在调兵遣将，不日便将出兵，牵制方腊侧翼！”
三、 震惊的涟漪
童贯的惊怒与围困，宋江的凝重与试探，仅仅是“清溪洞奇迹”的第一波震荡。
很快，关于“百破数千”、“零伤亡夜袭”、“方腊得天策府”的各种传言，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沿着水道、官道、商路，向着更远的地方蔓延开去。
两浙路的豪绅富户，原本都战战兢兢，此刻听闻童贯大军受挫，心思开始活络起来，暗中打听“天策府”的动向，甚至有人开始考虑是否要提前下注。
更远处，摩尼教（明教）的残存势力，听闻圣公方腊不仅未死，反而大展神威，顿时如久旱逢甘霖，纷纷派人设法联系，试图投奔。
甚至临安的南宋小朝廷，也隐约听到了前线失利的消息，虽然童贯极力遮掩，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朝堂之上，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对方腊的重视程度，被迫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级别。
帮源洞，这个原本即将被标注在地图上的“已剿灭”之地，因为一场夜袭，瞬间成为了整个江南乃至更大范围视野的焦点。所有人都意识到，洞里的那个人，和他那支神秘的“天策府”，已经是一股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力量。
这份来自洞外的震惊，混合着恐惧、好奇、算计和期待，如同无形的风暴，将帮源洞紧紧包围。而洞内的方腊，在确立了无可动摇的权威之后，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因他而彻底改变了的、更加复杂也更具挑战的外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