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怀里发烫的玉符,踩着腐叶往东边走。
老皮的尾巴尖儿在我后颈扫来扫去,像根会动的警报线:“前头有土腥味,混着香灰——是道观。”
惊云在我臂弯里突然绷直身子,雷纹从耳尖窜到尾巴尖。
这小毛球的爪子抠进我衣袖,喉咙里滚出细不可闻的低哮。
我顺着它视线望过去,两扇漆皮剥落的木门歪在荒草里,门楣上“清微观”三个字被苔藓啃得只剩半拉“微”字。
“有东西。”我压低声音。
火尾狐贴着我的裤脚绕了半圈,红毛根根竖起,鼻尖对着门内的断墙。
老皮“刺溜”窜上门梁,胡须抖得像雷达。
它在瓦当间蹦跶两圈,又顺着柱子滑下来,用爪子拍我的手背:“没人味儿,只有霉味和……”它抽了抽鼻子,“井里的凉气。”
我把惊云塞进火尾狐怀里。
这崽子还在炸毛,雷纹劈得火尾狐的毛都卷了边儿,倒把火尾狐惹得用舌头舔它耳朵——倒像是在安抚。
跨进门槛时,鞋底碾碎了半块陶制香灰缸。
断墙下堆着几尊缺胳膊少腿的泥像,最大的那尊财神爷怀里还卡着半截生锈的锁魂链。
我胃里泛起酸水——这链子我在安宁精神病院的地下室见过,当时绑着个浑身是血的流浪汉。
“井在中间。”老皮蹲在我肩头,爪子往正中央指。
那口井被青石板盖着,缝隙里渗出的寒气冻得我后槽牙发酸。
我蹲下去,指尖刚碰到石板边缘,忽然闻到一缕极淡的甜香——像晒干的桂花混着松脂,是老皮说过的“陈了几百年的酒”的妖气。
“幻狐。”我喉结动了动。
石板下传来“咔”的轻响,像是锁链挣动。
我掌心按在石板上,灵力顺着指缝渗进去。
这半年在野人山跟着老皮学引气,此刻只觉得指尖发麻,眼前浮出模模糊糊的金纹——是封印阵法。
“火尾。”我唤了一声。
红影掠过脚边,火尾狐前爪搭在井沿,瞳孔缩成竖线。
它用爪子尖儿点着石板上若隐若现的纹路,每点一下,爪尖就腾起一小簇火苗。
我跟着它的节奏,用指甲在石板上划出同样的轨迹——这是老皮教的“以妖破阵”,动物灵识对符文的感应比人敏锐十倍。
惊云突然从火尾狐背上弹起来,雷纹炸成小闪电,“啪”地劈在左侧断墙上。
墙皮簌簌掉落,露出半截藏在砖缝里的青铜钉——果然有埋伏。
“守好四周。”我摸了把惊云的脑袋。
它歪着脑袋蹭我手心,雷纹却没消,小耳朵支棱得像两根天线。
最后一道符文被火尾狐的火苗舔亮时,整口井都震了震。
石板“轰”地翻到一边,井底腾起一团黑雾,裹着个白影直往上窜。
我本能地扑过去,接住那团往下坠的重量——是个女人,白衣上沾着暗褐色的血渍,脸上缠着半透明的咒痕,像爬满了银线。
她眼尾的红痣褪成淡粉,睫毛颤得像要断了。
我刚碰到她手腕,就被她指甲掐进肉里。
她声音哑得像砂纸:“你还活着……他们果然没有杀你。”
话音未落,她眼白一翻昏了过去。
老皮从她腰间扯下个小瓷瓶,倒出颗黑黢黢的药丸,凑在鼻子下嗅了嗅,尖叫:“是锁灵散!他们用这玩意儿压着她的妖丹!”
我把幻狐平放在地上,掌心按在她胸口。
灵力顺着我的血管往外出,像被抽干了半条命。
她喉咙里发出呜咽,脸上的咒痕淡了些,眼尾红痣重新染成鲜艳的红。
“陈丰。”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玄冥宗在找地仙血脉……他们抓妖修,抓修士后代,用活人血契献祭。”她喘得厉害,指腹蹭过我手背上的旧疤——那是被精神病院护工用约束带勒的,“我是第一批……他们说你身上有地仙残魂,是最干净的祭品。”
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半年前在精神病院听见老鼠说话时,老皮说我“共情力异于常人”;三个月前在野人山引气入体,山雀说我“灵脉像条活的河”——原来都是因为这劳什子“地仙血脉”?
幻狐从怀里摸出张羊皮纸,边角被撕得毛糙,上面用血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这是我在地牢里记的……他们的秘密据点在黑水崖下,有个……”
“呲——”
破空声像刀尖划玻璃。
我抬头,影蛇正站在断墙上,月光照得他面具泛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五个黑袍人,每人手里都攥着锁魂链,链头的青铜钩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的光。
“陈丰。”影蛇的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不该救她。”
幻狐的指甲掐进我手背,疼得我倒抽冷气。
她勉强抬头看了眼,又重重跌回我怀里:“他们要的是活的你……”
我数了数黑袍人——五个。
影蛇擅长隐匿和灵识干扰,那五个手里的锁魂链能封灵脉。
我怀里的幻狐连妖丹都被压着,火尾狐的火术最多烧断两条链子,惊云的雷劈能劈倒一个,但剩下的……
断墙上的影蛇动了。
他脚尖点着瓦当往下跳,锁魂链在他手里甩出“呼呼”的风声。
我把幻狐往火尾狐怀里塞,火尾狐立刻叼住她的腰带,红毛炸成个火球。
惊云“嗷”地叫了一声,雷纹劈向最近的黑袍人——那家伙的链子刚晃到半空,就被雷劈得冒了烟。
“往井里跑!”老皮在我头顶尖叫,“井底下有地道!”
我抄起地上的石板砸向影蛇。
他偏头躲过,锁魂链却缠上了我的脚踝。
剧痛从脚腕窜到天灵盖,我踉跄着栽进井里。
井底的寒气裹住我,耳边传来老皮的尖叫、火尾狐的低吼,还有影蛇的冷笑——
“跑得了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