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砸在殡仪馆的铁皮屋顶上,像有人在头顶撒豆子。
我攥着那盏灯笼的手全是汗,灯身刚才还凉丝丝的,此刻突然烫得惊人,指腹贴上去立刻红了一片。
老皮从我的衣领里钻出来,尾巴卷住我的手腕,胡须抖得像被风吹乱的草:尸语结界!
这层楼的阴气被人动过手脚,死人能开口,活人听不见。
阿影的雷气在掌心凝成半透明的刃,幽蓝的光映得她眼尾发青:主控系统每十分钟巡检一次低温区,现在已经过了三分十七秒。她另一只手拽着白芷的胳膊——那姑娘不知何时开始抽搐,眉心爬满蛛网状的红纹,像有人拿红墨水在她皮肤上画了张网。心网阵的记忆回流口。阿影咬着牙解释,他们要把这里的秘密,往活人的脑子里灌。
停尸房的冷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第三排七口冰柜在昏黄的壁灯下泛着青灰,01到06号柜门都结着薄霜,像蒙了层白纱,唯独07号亮得能照见人影,连密封条都没有一丝褶皱,仿佛从来没人碰过。
惊云突然低嚎一声,前爪拍在地上。
雷光从它肉垫里窜出来,在地面拉出一道银线——那光扫过的地方,显露出一串湿脚印。
水痕从07号冰柜底下延伸到墙角的排水口,可停尸房的地面干得能蹭出静电,哪来的水?
陈丰!阿影用雷刃割开07号柜的电子锁,金属断裂声像指甲划黑板,镜片!
我摸出怀里的碎镜片——那是从叶无归的破镜子上掰下来的,边缘还扎着我掌心的血。
贴到柜门的瞬间,霜花地一响,在玻璃上融出个人形轮廓。
是张年轻的脸,眉峰比记忆里的叶无归更挺,眼尾那颗朱砂痣红得像要滴下来。
半醒状态!老皮蹦到镜片上,爪子扒着玻璃,冰封躯体,魂游镜外——和林昭一样,但更完整!它突然扭头冲我尖叫,胡须都炸成了刺,他能听见你!
阿影的雷障地展开,在我们周围织出一张光网:心网的耳目在屋顶通风口。
要唤醒他,得让他主动回应你。
用共情逆流——把你最痛的东西,灌进这面镜子里。
我闭了眼。
妹妹的哭喊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那天她躲在衣柜里,指甲在地板上划避邪符的声音,哥,他们说要杀完我们全家的抽噎,还有最后那声闷响——衣柜门被踹开时,她抓着我衣角的手突然松了。
银火在我心脉里烧起来。
那是老皮说的共情天赋,从前只能听懂鼠语,现在却像根烧红的铁丝,把我胸腔里的血、骨缝里的痛,全顺着镜片往冰柜里送。
地一声。
柜门震得我后退半步,霜层哗啦啦往下掉,露出里面的景象——一具干瘦的尸体裹着黑袍,双眼闭得死紧,可胸口竟有微弱的起伏,像在呼吸。
我把镜片按在玻璃上,喉咙发紧:你说张阎用我妹妹的记忆锁你......那你知道她最后说了什么吗?
尸体的眼皮猛地掀开。
瞳孔是纯粹的黑,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有什么东西顺着镜片往我脑子里钻,不是记忆,是实时的画面——野人山祭坛,张阎穿着绣金线的道袍,正把一具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躯体推进铜镜。
那躯体的手腕上缠着纱布,和我上周自残时裹的是同一种。
第七具影躯......从来不是我。叶无归的声音在我脑子里炸响,带着金属刮擦的刺响,是你。
但你还没死,所以那具躯体——是。
冰柜突然一声自动弹开。
尸体的手缓缓抬起来,枯瘦的指尖夹着枚青铜钥匙,刻着野人山·地脉井。
他嘴唇没动,声音却直接撞进我意识里:拿走它......然后烧了这具身体。
火,是唯一能切断连接的东西。
警报声像炸雷一样劈开空气。
阿影的雷障突然出现裂痕,她骂了句我听不懂的方言,拽着白芷就往门外跑:主控系统提前启动了!
走!
惊云的雷光炸在门口,把冲进来的保安影子都灼焦了。
我抓过钥匙塞进裤兜,最后看了眼冰柜——叶无归的尸体正在融化,皮肤像被热水泡软的纸,先是露出白骨,接着整具躯体坍成一滩黑水。
水面上漂着七个扭曲的人脸,最中间那张,分明是张阎年轻时的模样,嘴角勾着和记忆里妹妹举糖葫芦时一样的笑。
哥......
我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阿影拽着白芷狂奔的背影,惊云的雷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可那声太清晰了,像妹妹就站在我耳朵边,带着点鼻音的尾音。
喉咙突然发甜。
我捂住嘴,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青铜钥匙上,发出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