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的光被云层吞了一半,山脚下的火龙已经爬到半山腰。
我摸了摸兜里的初代心噬碎片,裂纹扎得掌心生疼——这是前七代守钥者用命刻进石头里的密码,现在轮到我来解。
叮——
裤袋里的老式诺基亚震动起来,是林晚发来的定位:安宁医院废墟地下室,信号-117dbm。
我捏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那地方我再熟不过——三年前他们把我捆在手术台上抽脊髓时,我就着无影灯的光,数过天花板上第三块霉斑的形状。
踩碎半块带血的瓷砖钻进地下室,霉味混着腐鼠的腥气直冲鼻腔。
林晚正趴在排水管下,匕首尖在混凝土上刮出火星,后颈的纱布渗着血——那是昨天清道夫的子弹擦的,他说像被蜜蜂蛰了一下,现在看来至少缝了七针。
刻完第三道了。他没回头,声音闷在防水布里,但这破水泥比野人山的花岗岩还硬,你确定母亲遗言里的逆转铭文是刻在这儿?
我蹲下来,借着手电筒光看他刻的痕迹。
歪歪扭扭的符号里,有半道弧线特别深,像极了妹妹小时候用蜡笔在墙纸上画的月亮。柳素贞被关在b3病房时,每天用指甲抠墙,我摸了摸那道弧,地门的耳朵长在下水道里,因为他们的实验废液都从这儿排。
林晚突然停手,匕首地掉在地上。
他侧过脸,右眼的血已经渗到下巴,在水泥地上洇出朵小牡丹:你闻见没?
我吸了吸鼻子。
有股焦糊味,混着点铁锈,像高压电烧穿绝缘层的味道。是锈钥根须。我扯下领口的碎布,沾了沾墙角的积水捂住口鼻,他们顺着地下管网爬进来了,现在应该已经到通风口。
那还等什么?林晚抓起匕首继续刻,再磨蹭十分钟,咱们就得和那些根须挤在管道里跳探戈。
我没接话,从怀里掏出个铜盒。
十七盏小油灯整整齐齐码在里面,灯油泛着诡异的靛蓝——是我用锤子砸碎母亲的指骨,混着松脂熬了三夜的。
点燃第一盏时,火苗地窜起三寸高,映得林晚的脸忽明忽暗:这是...人油?
是执念。我把油灯按北斗七星的位置摆好,第七盏正好压在林晚刚刻的铭文上,他们抽守钥者的血喂地门,那我就用守钥者的骨烧地门的眼。
林晚的手顿了顿,匕首尖在水泥上戳出个小坑:你确定要用自己当饵?
要是伪献祭信号被识破,心噬的频率会被锁死,全城的清道夫都能顺着心跳找到你。
我抬头看他。
这个总把碎发遮在眼前的男人,此刻右眼的血已经漫到锁骨,可瞳孔里亮得吓人,像淬了火的刀尖。我不是饵。我扯了扯领口,露出心口凸起的双心轮廓,我是账本。
前七代的血,归墟会的债,全在我骨头缝里记着呢。
他们越急着确认第八代就位,就越得翻我这本账——到时候,谁查账谁就是账上的数。
林晚突然笑了,血珠子顺着下巴滴在铭文上,把最后一道弧线染成了红:你疯起来,倒真像柳阿姨说的陈家的狼崽子
我没笑。
墙根传来的响动,是锈钥根须爬进了地下室。
它们像黑色的蛇,顺着水管往上窜,碰到靛蓝火苗时一声,冒起青烟。
我摸了摸胸口,心噬的跳动和地脉震颤撞在一起,每一下都震得后槽牙发酸——该走了。
子时的野山风刮得人睁不开眼。
我站在半腰凸岩上,撕开被冷汗浸透的衬衫,双心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老皮的鼠牙还带着体温,我把它按进图腾铠的缝隙里——这是那只灰鼠咽气前叼给我的,毛还沾着血,现在成了定位归墟会地脉接点的钥匙。
柳氏玉牌。我对着风念了句,从怀里摸出块羊脂玉。
这是柳素贞刻在石棺上的最后遗言里提到的,阿弟来看我,我不敢认他,怕害了他——原来她藏了玉牌在床垫里,用经血泡了二十年,现在摸起来还带着股腥甜。
倒五芒星阵的血线刚画完最后一笔,地底下传来闷响。
我跪坐在阵中央,心噬突然剧烈跳动,像要从胸口蹦出来。
月光顺着玉牌的纹路爬进阵里,照见每道血线都在发烫,渗出细密的金点——那是地脉里的灵气,被心噬扯着往阵里钻。
嗡——
整座城市地下同时响起蜂鸣。
我闭着眼都能想象,归墟会指挥中心的监控屏正在黑屏,锈钥根须顺着通风口爬进会议室,在地毯上扭出x08已献祭,第八代归位的字样。
那些高层的太阳穴会突突直跳,脑仁里像有根针在扎——是根须在模拟脑波,把新主已到的念头往他们脑子里灌。
属下恭迎新主——
风里飘来模糊的念叨,是从三公里外的归墟会总部传来的。
我睁开眼,看见山下的灯火突然乱了套。
几栋大楼的窗户相继炸开,火舌卷着黑烟往上窜,隐约能听见枪声——清道夫们调转了枪口,因为他们每个人的档案里都有参与静默容器清除的记录,在系统眼里,全是该被清洗的污染源。
陈丰!
林晚的声音被枪声撕碎。
他踉跄着奔过来,手里攥着块黑黢黢的金属片,衣服下摆烧了个洞,头发沾着血:在总部废墟捡的,刚从碎电脑里扒出来的——
我接过金属片,上面的蚀刻字迹还带着焦糊味:第九代真钥即将觉醒...速毁其根。
他们怕了。我把金属片塞进兜里,血腥味突然涌进喉咙。
心噬的跳动慢了半拍,我捂着嘴咳嗽,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阵上,把五芒星染得更红。
林晚蹲下来扶我,右手按在我后背的穴位上——这是他跟老中医学的,说能缓心噬的反噬。第九代...是什么?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可能是刚才被气浪掀飞时撞了肋骨。
我望着山下的火光,突然笑了。
那些火苗在风里扭成各种形状,有的像母亲的手,有的像妹妹的小辫子,还有老皮翘着胡子说地门打个喷嚏的模样。是他们藏了二十年的底牌。我抹了把嘴角的血,但现在,该我们打喷嚏了。
地底下传来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我摸着凸岩上的倒五芒星,能感觉到石缝里有泥土在翻涌,细细的,像有人在地底挠痒痒。
林晚也察觉到了,他盯着我脚下的地面,瞳孔缩成针尖:那是...?
锈钥道的入口。我站起来,拍了拍他肩膀,他们以为封死了地门,可前七代的血早把根须扎进了地脉里。
现在,该去看看门后面有什么了。
风突然转了方向,带着股熟悉的甜香。
我吸了吸鼻子——是安魂谣的味道,母亲哄妹妹睡觉时哼的调子。
林晚也闻到了,他抬头看向山巅,月光正好穿过云层,照在新裂开的石缝上。
石缝里的泥土还在翻涌,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锈钥根须,往地面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