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内弥漫着尘土与淡淡的血腥气，空气凝滞而压抑。手电光柱刺破黑暗，在布满蛛网的角落里晃动，最终定格在那个被粗暴撬开的地板洞口。洞口边缘的木茬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工具蛮力撬开，旁边散落的电子元件和断裂的线缆如同被撕碎的昆虫残骸，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暴力破坏。
“隼”蹲在洞口边，脸色在幽蓝的手电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沉。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几根断裂的数据线，指尖在一个被砸得变形的金属盒子上停留了片刻。那盒子原本应该是某种信号转换或加固设备，此刻却只剩下扭曲的外壳和暴露出来的、烧焦的电路。
“完了。”“隼”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主收发模块被物理摧毁，备用电池被取走。这个节点彻底废了。”
李长乐的心沉了下去。这个预设的安全屋和通讯节点，是他们获取独立情报、联系外界的关键一环，如今却被不明身份的雇佣兵抢先一步破坏。这意味着他们不仅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源，更证实了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或者至少，对方预判了他们的行动路线。
“能修复吗？”李长乐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隼”摇了摇头，指着那些被故意剪断、甚至部分被熔化的线缆：“破坏得很彻底，是专业人士干的，不想留下任何恢复的可能。我们携带的设备不足以重建这个级别的链路。”
他站起身，手电光扫过屋内其他地方。除了这个被破坏的节点，屋内似乎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那两具雇佣兵的尸体已经被他快速拖到屋外隐蔽处，但空气中的血腥味一时半会儿还散不去。
“检查一下他们身上还有什么线索。”李长乐提醒道，目光落在那堆被“隼”从尸体上搜出的杂物上——一些通用弹药、几块压缩食品、没有标识的水壶、以及那个损坏的通讯器。
“隼”再次蹲下，更仔细地翻查起来。他将每个口袋都翻了过来，甚至检查了鞋底和衣领内侧。大多数东西都平平无奇，是标准雇佣兵的配置。然而，当他在第二名被击毙的雇佣兵贴身内衣口袋里摸索时，动作顿了一下。
他掏出了一个比U盘稍大、包裹在防水塑料套里的黑色金属片。金属片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接口或标识，只在边缘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这是什么？”李长乐凑近观察。这东西看起来不像是通讯设备，也不像是武器。
“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自己的背囊里取出一个多功能工具，小心翼翼地用镊子般的尖端抵住金属片边缘的缝隙，轻轻一撬。“咔哒”一声轻响，金属片像一个小盒子般弹开。
里面并非电子元件，而是一张折叠得非常工整的、看似普通的纸张。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在这种电子化时代，用如此隐蔽的方式携带一张纸质信息，本身就意味着不寻常。
“隼”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将纸张展开。手电光下，纸张上并非预想中的地图或指令，而是打印出来的一长串杂乱无章的、混合着字母、数字和特殊符号的字符串。看起来就像是随机的乱码，或者某种加密后的密文。
在字符串的下方，还有一行手写的小字，字迹潦草而急促，似乎是在非常紧张的状态下书写的：
“密钥：海森堡的补偿。通道：深红七号。时间：彗星抵达近日点。”
李长乐皱紧眉头：“密文？还有这密钥和通道……是什么意思？”
“隼”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张纸上，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波动，那似乎是……震惊？
“这不是他们的行动指令……”“隼”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这是……他们截获的，或者说，试图传递出去的信息。”
“谁的信息？”李长乐追问。
“隼”抬起头，看向李长乐，眼神复杂：“这密文的加密方式……我见过。是‘守望者’内部，最高级别的单向通讯密码，‘幽灵协议’。”
“守望者？！”李长乐心中巨震。这些雇佣兵身上，怎么会携带着“守望者”的加密信息？难道这些雇佣兵是“守望者”派来的？可他们为什么要破坏这个可能对追踪罗曼诺夫有用的通讯节点？汉斯·伯格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密钥：海森堡的补偿……”“隼”喃喃重复着那句手写的密钥提示，“这是物理学家海森堡的不确定性原理的另一种表述……测量行为本身会影响被测量物体……‘补偿’指的是什么？某种修正参数？还是隐喻？”
“通道：深红七号。这应该是一个预设的、非常规的通讯频道代号。”“隼”继续分析，语速加快，“时间：彗星抵达近日点……这指的是一个具体的时间点。最近有哪些彗星接近地球？”
李长乐对天文并不熟悉，但他知道这显然是一个隐喻或者代号，指向某个特定的行动时间。
“最重要的是这密文……”“隼”的目光回到那串杂乱的字符上，“需要对应的解密算法和‘海森堡的补偿’这个密钥才能解读。这信息非常重要，否则不会用这种方式记录和传递，甚至不惜让携带者用这种隐蔽的方式保管。”
“这些雇佣兵，不是来杀我们的，或者说，不全是？”李长乐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们的主要任务，可能是护送或者传递这个信息？破坏节点只是为了掩盖行踪，或者阻止我们利用这里的设备？”
“很有可能。”“隼”表示同意，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他们伏击我们，可能是因为我们撞破了他们的行动。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的装备制式混杂，像是临时拼凑的队伍——他们可能来自某个受雇于‘守望者’中某一派系的佣兵组织。”
“守望者内部……分裂了？”李长乐捕捉到了“隼”话中的关键。
“一直都有分歧。”“隼”冷哼一声，“汉斯·伯格代表着相对保守、希望维持‘监督’而非‘介入’的传统派。但显然，组织内部有其他人，对罗曼诺夫的失控和‘普罗米修斯之火’的潜力有着不同的想法……更激进的想法。”
这张意外获得的密文，像是一块突然拼上的关键拼图，却又引出了更大的谜团。它揭示了“守望者”并非铁板一块，内部存在着试图绕过汉斯·伯格、进行某种秘密行动的派系。而这个派系，似乎正在与时间赛跑（“彗星抵达近日点”），通过一个隐秘的通道（“深红七号”），传递着一条用极高规格加密的信息。
这条信息的内容是什么？是关于罗曼诺夫的下落？是关于“普罗米修斯之火”的核心数据？还是……关于其他更惊人的秘密？
“我们必须破解它。”李长乐斩钉截铁地说。这可能是扭转局面的关键。
“需要计算资源，和对应的解密算法。”“隼”将纸张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叠好，放回金属盒，贴身收起，“这里的节点被毁，我们失去了直接联系外部获取支持的能力。只能去下一个备用点，或者……”
他顿了顿，看向李长乐：“或者，联系你的朋友，‘胖子’。他是顶尖的黑客，或许有能力暴力破解，或者找到解密算法的线索。但这样做风险很大，可能会暴露他的位置。”
李长乐沉默了。利用周胖子的技术能力，无疑是当前最快捷的途径。但正如“隼”所说，这极其危险。对手是“守望者”内部的激进派，其技术实力和资源深不可测，一旦追踪到胖子的信号源，后果不堪设想。
权衡利弊，时间似乎更加紧迫。
“联系他。”李长乐最终做出了决定，眼神坚定，“用最安全的方式，只传递密文和密钥提示，让他尝试破解。我们需要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隼”深深地看了李长乐一眼，点了点头：“好。我们先离开这里，这个位置已经不安全了。找个信号相对好一点的地方，尝试建立临时链路。”
他不再犹豫，快速收拾好东西，示意李长乐跟上。
两人迅速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死亡和谜团的山谷，身影消失在愈发浓重的夜色之中。手电的光芒在林木间摇曳，如同他们此刻扑朔迷离的前路。那张承载着秘密的薄纸，此刻仿佛重若千钧，其隐藏的信息，或许将决定这场围绕“普罗米修斯之火”的终极博弈的走向。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另一道幽灵般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废弃木屋外，他检查了被拖到隐蔽处的尸体，又进入木屋，在手电光下仔细查看了那个被破坏的节点和周围散落的物品，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片刻后，他按下耳麦，低声道：
“目标已离开。‘信使’确认死亡，‘包裹’……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