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村，血火交织的最后时刻。
低矮的院墙已多处坍塌，秦啸岳与仅存的七八名亲卫背靠背站立，被数十名杀红眼的突厥死士团团围住，如同惊涛骇浪中即将倾覆的一叶扁舟。周擎躺在屋内，气息奄奄，陈塾师祖孙蜷缩在角落，面露绝望。村庄各处的哭喊声已逐渐微弱，唯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突厥人粗重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鬼箭”哲别站在外围，再次引弓，冰冷的箭簇死死锁定着人群中央的秦啸岳。他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这一箭，绝不会再失手！
就在他手指即将松开的刹那——
“呜——嗡——！”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夜空，从村口方向激射而来，牢牢钉在哲别身旁的土墙上，箭尾剧烈震颤！
紧接着，如同平地惊雷，震耳欲聋的铁蹄声由远及近，如同狂暴的鼓点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千牛卫在此！逆贼受死！”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炸响！只见村口处，火光骤然亮起，数十名盔明甲亮、手持制式横刀劲弩的精锐骑兵，如同钢铁洪流般冲入村庄！为首一员将领，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正是千牛卫果毅都尉赵虔！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被围困的秦啸岳以及外围的哲别！
“援军！是朝廷的援军！”一名亲卫喜极而泣，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
突厥死士们顿时一阵骚动，他们没想到唐军的援兵来得如此之快，而且看装备气势，绝非寻常府兵！
哲别脸色剧变，他知道事不可为，当机立断，舍弃了必杀的一箭，用突厥语厉声呼哨：“风紧！扯呼！（情况不妙，撤退！）”
然而，千牛卫岂会让他们轻易逃脱？
“弩箭齐射！封锁退路！”赵虔令下，训练有素的千牛卫骑士们瞬间张弩搭箭，一片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罩向试图撤退的突厥死士！
与此同时，赵虔一马当先，手中马槊如同出海蛟龙，直接杀入敌群，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他带来的五十名千牛卫紧随其后，如同猛虎入羊群，瞬间将混乱的突厥死士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这些千牛卫乃是皇帝亲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个人武艺与配合远非疲惫带伤的突厥死士可比。战斗瞬间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哲别眼见部下被迅速分割歼灭，心如刀绞，却不敢恋战，在几名心腹死士的拼死掩护下，凭借高超的骑术和箭术，连续射翻两名拦路的千牛卫，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向着村外黑暗处仓皇遁去。
赵虔欲追，但瞥见院中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秦啸岳，以及亟待救治的周擎，只得恨恨地勒住战马，下令：“清理残敌，救治伤员，保护秦太尉！”
战斗很快结束。除了哲别等寥寥数人逃脱，其余突厥死士尽数被歼。千牛卫也开始救助受伤的亲卫和尚未死去的村民，但整个潜龙村已是尸横遍野，烟火处处，幸存的村民十不存一，哭声震天。
秦啸岳在亲卫的搀扶下，强撑着走到赵虔面前，他虽疲惫欲死，但眼中的震惊与疑惑却无比清晰：“赵都尉……你们……你们怎知本帅在此遇险？还来得如此及时？”
赵虔收起马槊，拱手肃然道：“回禀太尉，末将奉命行事。具体缘由，王相与陆国师更为清楚。末将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接应太尉回京。”
“王相？陆国师？”秦啸岳一怔，心中更是疑窦丛生。他秘密回京之事，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王相和陆昭是如何预知他遇险，并能精准派出援军的？
…
长安：抽丝剥茧与惊天内幕
秦啸岳获救的消息，通过千牛卫的特殊渠道，很快传回了长安王相府邸。
陆昭与王相闻讯，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稍稍放松，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沉重。
“国师，秦公已脱险，千牛卫正在护送其返回。但泄密之源，必须彻查！”王相语气斩钉截铁，“若真是宫中……”
陆昭沉吟片刻，道：“此事牵连甚大，不宜声张。陆某需亲自入宫一趟，面见太后。”
凭借天策上将和国师的身份，陆昭很快得以在太后寝宫偏殿觐见。太后显然也听闻了秦啸岳遇袭的消息，惊魂未定，脸色苍白。
“国师，哀家听闻秦爱卿遇险，心中甚是惶恐！这……这京畿重地，怎会有突厥死士？又是何人泄露了秦爱卿的行踪？”太后语气中带着后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陆昭行礼后，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目光平静地扫过侍立在太后身旁的几名贴身宫女和宦官，其中包括那位资历最深、掌管文书印信的老宦官——内侍监高力。高力垂手恭立，面色如常，但陆昭敏锐地察觉到，在自己目光扫过他时，其呼吸有极其细微的凝滞。
“太后，”陆昭收回目光，转向太后，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秦太尉此行乃绝密，知情者寥寥。臣与王相确信彼此，故而问题，或许出在……消息传递的环节。”
太后闻言，脸色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闪烁。
陆昭继续道：“臣冒昧请问太后，近日，可曾与何人提及过秦太尉即将回京之事？哪怕只是无意间的只言片语？”
太后蹙眉思索，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迟疑道：“前日……秦王入宫向哀家请安，闲谈间问起北疆战事后续，哀家心中欢喜，便……便顺口提了一句，说秦爱卿不日即将凯旋回京，主持大局……当时只觉得是自家人，未曾多想……难道……”
她的话虽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泄密者，并非她身边侍奉的宦官宫女，而是那位看似关心国事、实则包藏祸心的宗室亲王——秦王！是他，从太后无心的言语中，套取了这个绝密情报，然后传递了出去！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陆昭，也透过陆昭的描述，让远在相府的王相如坠冰窟！
他们之前的推测，方向对了，但目标错了！真正的内鬼，不是宫廷侍从，而是皇室宗亲，是一位拥有亲王爵位、能够自由出入宫闱、在朝堂上也颇有影响力的王爷！
“秦王……”陆昭眼中寒光一闪。他立刻联想到张永昌供词中提到的，圣教与“宫中某位老公公”及“河北某节度使”有往来。如今看来，那位“老公公”或许存在，但传递秦啸岳行踪这等核心机密的，更可能是这位秦王！他完全有能力，也有动机！无论是为了争夺辅政大权，还是其本身就与圣教有所勾结！
“太后，”陆昭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请太后务必守口如瓶，对外只称受了风寒，暂不见客。一切，交由臣与王相处理。”
太后此刻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色煞白，连连点头：“哀家知道了，一切有劳国师与王相……”
…
王府密谋，危机暗藏
秦王府密室。之前的得意与狂欢早已被一种焦躁不安所取代。
秦王如同困兽般在室内来回踱步，裴侍郎等人则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那么多死士，竟然杀不了一个秦啸岳！还让千牛卫给救走了！”秦王低声咆哮，额角青筋暴跳。
“王爷息怒，”裴侍郎劝道，“谁能料到陆昭竟能未卜先知，王相调动千牛卫又如此果决……如今秦啸岳未死，我等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他现在肯定怀疑到泄密上了！”秦王烦躁地打断他，“太后那边……她会不会想起对朕说过的话？”
“太后深居简出，未必能立刻联想到王爷。况且，无凭无据，她也不能拿王爷怎样。”另一名党羽分析道，“当务之急，是切断一切可能与突厥联系的线索，稳住阵脚。另外，秦啸岳经此一劫，必然更加警惕，我等之前的弹劾计划，需暂缓，需寻找新的突破口……”
“新的突破口？”秦王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秦啸岳不是圣人！北疆大捷，缴获颇丰，百万黄金虽未到手，但军中账目、犒赏分配……还有他那个中毒垂危的心腹周擎，若能让他永远闭嘴……或者，让他说出些‘该说’的话……”
密谋的方向，开始转向更阴险的构陷与灭口。他们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击不成，迅速缩回，等待着下一次露出毒牙的机会。
…
归途反思，忠奸立判
在千牛卫的严密护卫下，秦啸岳带着重伤的周擎以及陈塾师祖孙等少数幸存村民，踏上了返回长安的最后路程。
马车内，周擎经过随军医师的紧急救治，剧毒暂时被压制，但仍昏迷不醒，性命垂危。秦啸岳守在一旁，看着这位为自己挡下致命一箭的忠心部下，心中百感交集。
他从赵虔都尉口中，得知了陆昭卜卦示警、王相果断调兵的整个过程，也知晓了泄密嫌疑最终指向了秦王。
“陆国师……又一次救了老夫的性命。”秦啸岳喃喃自语，心中对陆昭的感激与敬畏达到了顶点。同时，一股彻骨的寒意也弥漫开来。宗室亲王，竟然勾结外敌，谋害国之柱石！这大唐的江山之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如此龌龊与黑暗？
他想起朝堂上那些看似道貌岸然，实则争权夺利的官员，想起军中可能存在的隐患，再想到那圣教无孔不入的渗透……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权力……当真能让人迷失至此吗？”秦啸岳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无论前路如何艰险，无论暗处有多少冷箭，为了这江山社稷，为了那些死去的将士和百姓，我秦啸岳，绝不能倒！”
忠诚与背叛，光明与黑暗，在这归途的反思中，界限愈发分明。一场更加艰巨的朝堂风暴，已然在长安城上空，酝酿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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