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湿了青石板路,也模糊了街巷间的眼线。沈砚坐在府衙书房,指尖捏着一份刚送来的密报,眉头拧成了川字。
密报上的字迹潦草却字字惊心,是派去调查外商的暗探连夜传回的。那伙自称“西洋商人”的异国来客,根本不是正经商贩。
他们乘坐的三艘大船停泊在离江州不远的隐秘海湾,船身坚固,甲板上隐约可见黑洞洞的火器管口,绝非普通商船该有的配置。
暗探冒险靠近侦查,发现船上不仅有高鼻深目的西洋人,还有不少身着倭刀、发型怪异的倭人,正是东南沿海为祸多年的倭寇余孽。更令人心惊的是,船舱内藏有大量新式火器,火药味隔着数里都能闻到,显然是冲着劫掠与垄断贸易而来。
“这群人,是倭寇与西洋冒险者的混合体。”林墨站在一旁,语气凝重,“他们既有倭寇的凶残,又有西洋火器的威力,一旦与孙德海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沈砚缓缓点头,心中寒意渐浓。他原以为孙德海只是觊觎苏家的海图与海外贸易利益,却没想到对方为了扳倒自己、垄断江南丝路,竟疯狂到勾结外敌,不惜引狼入室。这已不是简单的贪腐舞弊,而是通敌叛国的重罪。
果不其然,后续的调查印证了他的猜测。通过苏妙布下的商业网络。
苏家在江南经营多年,商铺、货栈遍布各州府,甚至延伸到沿海码头,连孙德海府中的采买、管事都有不少与苏家有旧。
沈砚很快摸清了孙德海与外商的勾结细节。
孙德海早已与那伙外商达成秘密协议:外商提供先进火器与海上武力保护,负责将江南丝绸、药材运往海外黑市,甚至协助孙德海打压苏家等竞争对手;而孙德海则利用织造太监的身份,为外商提供官方庇护,默许他们在沿海的非法贸易,同时垄断江南丝绸货源,优先供应给外商,双方按三七分成,利润之丰厚令人咋舌。
“孙德海这是疯了!”苏妙得知消息后,亲自登门,语气中满是愤怒与担忧,“他为了一己私欲,竟引外敌入境,不顾沿海百姓安危!沈大人,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沈砚神色严肃:“苏姑娘放心,此事关乎家国大义,我绝不会坐视不理。但要扳倒孙德海,必须拿到他与外商勾结的铁证。
口说无凭,他背后有宦官集团撑腰,没有实据,根本动不了他。”
获取铁证的机会很快到来。苏妙通过一位曾受苏家恩惠的采买,辗转联系上了孙德海府中的一个低级管事。那管事家境贫寒,在府中备受欺压,又惧怕孙德海勾结外敌的行径败露后牵连自己,在沈砚许以重金和人身庇护的条件下,终于松了口,偷偷送出了一封密信。
密信中详细写明了孙德海与外商头目的下次密会时间。
三日后的深夜,地点在城外三十里的望江亭。那外商头目名叫卡尔文,是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据说既是商人,又是海盗首领,手段狠辣,与倭国大名也有勾结。
“望江亭地处江边,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易守难攻,是密会的绝佳地点。”林墨看着地图,忧心忡忡,“孙德海必定会派大量亲信守卫,大人若要前往,太过危险。不如让属下带人潜入,设法获取证据。”
沈砚摇头拒绝。“此事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差错。孙德海的亲信都是亡命之徒,且外商可能携带火器,你们去,我不放心。”他顿了顿,眼神坚定,“再者,只有我亲自去,才能确保拿到最关键的证据——比如他们的协议文书、印信,这些都是扳倒他们的致命武器。”
“可是大人,您的身份尊贵,万一出事……”林墨还想劝阻。
“没有万一。”沈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孙德海勾结外敌,形同叛国,若不及时阻止,江南将永无宁日。我身为江州知府,守土有责,岂能因个人安危而退缩?”
他随即开始部署:“林墨,你带十名精锐衙役,乔装成渔民,在望江亭附近的江面上待命,一旦我得手,便接应我撤离;若遇到突发情况,切记不可硬拼,以保护自身安全为重。苏姑娘,烦请你调动苏家的商船,在下游接应,防止孙德海派人封锁江面。”
苏妙点头:“沈大人放心,我已安排妥当,定能确保大人安全撤离。”
沈砚又仔细研究了望江亭的地形。那亭子建于江边悬崖之上,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山下,周围树木茂密,便于隐蔽。他决定提前潜入,藏身于亭子附近的树丛中,等待孙德海与卡尔文密会时,趁机窃取协议文书。
为了不引起怀疑,沈砚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临行前,他将一份早已写好的奏折交给林墨:“若我未能回来,你便将这份奏折快马送往京城,交给杨兄,让他转呈陛下。奏折中详细说明了孙德海的叛国行径,虽无铁证,但足以引起朝廷重视。”
林墨接过奏折,眼眶泛红:“大人,您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雨朦胧,山路湿滑。沈砚借着微弱的月光,一路疾行,不到一个时辰便抵达了望江亭附近。他趴在悬崖边的树丛中,居高临下望去,只见望江亭内已点起了两盏灯笼,昏黄的光晕在雨雾中摇曳。亭外站着十几个黑衣守卫,手持利刃,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连一只飞鸟都难以靠近。
沈砚屏住呼吸,耐心等待。约莫三更时分,一阵马蹄声从山下传来。孙德海身着便服,在一众亲信的簇拥下,快步走进了望江亭。他面色阴沉,显然还在为之前商船被扣的事情耿耿于怀。
片刻后,另一队人马也到了。为首的是一个高瘦的西洋人,金发碧眼,身着黑色皮袍,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手枪,正是外商头目卡尔文。他身后跟着几个西洋护卫和两名倭人武士,武士腰间的倭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孙公公,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卡尔文操着生硬的汉语,嘴角勾起一抹贪婪的笑容,“我们的协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只要你点头,江南的丝绸贸易,我们就能垄断,到时候,钱财会像江水一样流进我们的口袋。”
孙德海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阴狠:“本公公说话算话。但沈砚那个绊脚石不除,我们的生意很难顺利进行。你承诺的火器,什么时候能到位?我要让他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
“火器已经运到了海湾,只要你提供足够的丝绸和官方文书,我立刻派人给你送来。”卡尔文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递给孙德海,“这是协议,你签字画押后,我们就是正式的盟友了。
从今往后,我的人会保护你的商队,打压你的竞争对手,包括苏家。”
孙德海接过文书,仔细看了一遍,毫不犹豫地拿起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了手印。
躲在树丛中的沈砚心中一紧,就是现在!
他趁着守卫注意力都集中在亭内的间隙,如同猎豹一般,悄无声息地从树丛中滑下,贴着悬崖壁,一点点向望江亭靠近。守卫们警惕性极高,每隔片刻便会巡视一次,沈砚好几次险些被发现,都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敏捷的身手躲了过去。
终于,他来到了望江亭的窗下。窗户虚掩着,里面的谈话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卡尔文,沿海的倭寇,你能调动多少?”孙德海问道。
“足够多。”卡尔文笑道,“只要有钱,他们愿意为我们做任何事情。等我们垄断了贸易,甚至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控制整个东南沿海。”
孙德海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好!只要能除掉沈砚,垄断贸易,本公公什么都敢做!”
沈砚听得怒火中烧。他悄悄推开一条窗缝,看到孙德海正将签好的协议递给卡尔文。卡尔文接过协议,满意地笑了起来,将协议放进了随身携带的皮箱里。
就是这个皮箱!沈砚心中暗忖。他深吸一口气,趁着亭内两人举杯饮酒的瞬间,猛地推开窗户,身形如箭般窜了进去,直奔皮箱而去。
“什么人?”守卫们反应过来,厉声喝道,纷纷拔刀冲了进来。
孙德海和卡尔文脸色骤变,没想到竟有人敢潜入密会现场。“拿下他!”孙德海怒吼道。
沈砚不理会冲上来的守卫,一把抓起皮箱,转身便要冲出望江亭。两名倭人武士见状,立刻拔刀阻拦,刀光如练,直劈沈砚要害。
沈砚早有准备,侧身避开刀锋,手中的短刀顺势出鞘,与倭人武士缠斗起来。他的武功虽不及专业武士,但胜在灵活多变,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着协议冲出去!
亭内顿时一片混乱。孙德海的亲信、卡尔文的护卫、倭人武士,纷纷围攻沈砚。沈砚左挡右闪,身上很快便添了几道伤口,但他始终紧紧抱着皮箱,不肯松手。
“快!封锁出口,绝不能让他跑了!”卡尔文急声道,他知道,这份协议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沈砚且战且退,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一步步向亭外的悬崖边靠近。他知道,林墨和苏妙的人就在附近,只要能冲出重围,就能安全撤离。
但孙德海的亲信越来越多,卡尔文甚至掏出了腰间的手枪,对准了沈砚:“放下皮箱,饶你不死!”
沈砚冷笑一声,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就在手枪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他猛地纵身一跃,从悬崖边跳了下去。
“大人!”江边等候的林墨等人见状,惊呼出声,立刻驾着小船冲了过去。
孙德海和卡尔文冲到悬崖边,看着沈砚落入江中,被湍急的江水卷走,脸色铁青。“快!派人下去搜!一定要找到他和那份协议!”孙德海嘶吼道,眼中满是疯狂与不甘。
江面上,沈砚被冰冷的江水呛得连连咳嗽,但他始终紧紧抱着皮箱。小船很快靠近,林墨等人将他拉上船,立刻扬帆起航,向下游的苏家商船驶去。
沈砚躺在船上,看着手中的皮箱,嘴角露出了一丝疲惫却坚定的笑容。他成功了,拿到了孙德海与卡尔文勾结的铁证。接下来,便是将这份证据呈给朝廷,彻底扳倒这伙通敌叛国的奸徒。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孙德海和卡尔文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夺回协议,杀人灭口。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